君墨影眸色一深,漆黑暗沉的双眼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包罗得红玉觉得似乎无所遁形。
直到他抱着梦言转身往回走,她才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心弦,旋即又蓦地现自己方才竟已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有些人,天生就是当帝王的料,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君墨影抱着梦言回到房里,眉目微沉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白,从榻上抓了条毯子过来盖在她身上,“是不是冷了?”
“还好。”梦言摇摇头,说不清是心里是满足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或者是提心吊胆生怕红玉帮不了他们的畏惧多一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喜悦,甚至两只眼睛还是红通通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别担心了,既然她敢来,就至少有八成把握。何况,没有她还有朕,是不是?”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怕。
梦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红玉一脚跨进房门,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就看到坐在里面等她的那两个人又在上演恩恩爱爱的戏码,她“啧”了一声:“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我?”
“什么?”梦言一愣。
“别理她,她嫉妒朕喜欢你。”君墨影捏着梦言的下巴,把她移出的视线硬是拉了回来。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陛下您在说笑吗?我又不喜欢您,为什么要嫉妒?”
“谁说你喜欢朕了?”君墨影眼眸淡淡的甚至没有回头,对上梦言的视线,便对她温柔一笑,话却是对着身后的红玉说的,“你嫉妒的是所有两情相悦的人。”
房间里立刻就没声儿了。
梦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一回意识到,原来男人的嘴毒起来可以这么犀利。看来红玉虽然打算帮他们,不过刚才莫名其妙地出现阻了他们的路,还顺带着阴阳怪气地讽刺调侃了几句,终于还是引起了皇帝陛下的强烈不满……
红玉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像是丝毫不觉尴尬一样走到他们身前,“咱们说正事儿吧。”
天知道红玉已经在心里把某些人诅咒了几百遍。
不过站定在梦言面前,看着她身旁身形笔直站立的男人,红玉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说实话,在见到这位东阑陛下以前,她还以为世界上唯一两个情深似海的男人就是南宫彻和他的父皇了。毕竟,她在南疆那小部落都见多了爱恨纠葛、三妻四妾。
没想到,原来还有。
往往细节最能体现究竟爱不爱,就好比现在,身为皇帝的人站着,却让他的女人坐着。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艳艳地笑道:“皇贵妃,你相信我吗?”
她摇了摇系在腰上的铃铛,明明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却被她做出来风情万种的味道。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盅,摆在梦言面前,怒了努嘴,“喏,这是你离开的唯一办法。不过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梦言愣了一下,手就没有她身旁的男人快了。
君墨影揭开那小盅上面的盖子,原本不兴波澜的眸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顿时一敛,搞得梦言都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从椅子上爬起来,探过头去张望,梦言“啊”地尖叫出声,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君墨影把那玩意儿往桌上一扔,搂着梦言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别怕。”
“不是,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梦言一脸嫌弃地看着那蠕动的虫子,感觉今天吃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我就是觉得……好恶心……”
红玉嘴角的笑容一僵,她可爱的小红哪里恶心了?这夫妻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恶劣。
“你要她信你什么?”君墨影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玉,“南疆圣女,朕倒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你还有南疆蛊圣这重身份。”
“看陛下这表情,似乎是不太信我?”红玉挑着眉施施然一笑。
“你知道她对朕有多重要,也知道她对南宫彻有多重要,只要不是离谱得会让我们直接杀了你的条件,我们都会应下。所以难保你不会借着她去要求一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红玉摇着头轻轻笑了一声,“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夹杂着嘲弄的笑容里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本该是妖冶艳丽的笑容却无端变得有几分寥落。
好像在所有人眼里,她都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啊。
“所以我才问皇贵妃,信不信我?”
如果说梦言一开始还不明白红玉给她的是什么,那么将他们的对话听完之后,她总算是七七八八地知道了个大概,蹙眉问道:“这是蛊?圣女要给我下蛊,然后威胁南宫彻将我放走?”
“恩,差不多就是这样。”红玉撩了一下头,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姿态优雅妖娆。
“这是同生蛊,不会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副作用。只要在皇贵妃回到东阑之后,我将母蛊毁掉,那么皇贵妃的身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梦言眯眼,“没有副作用的意思是?”
红玉又晃了一下腰间的铃铛,“只要我摇铃,就会催动子蛊。简而言之,只要我想让你痛,你就会痛——在我毁掉母蛊之前。不过我不动,你就不会有任何感觉,所以说没有副作用。”顿了顿,她又笑着补充一句:“但是这个蛊只有我本人能解,如果皇贵妃担心以后都会被我控制的话……”
后面的话,不用说梦言也懂了。
君墨影一言不地立在一旁,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梦言只问了一句:“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如果是因为喜欢南宫彻,你就不怕他恨你?”
她不觉得红玉是坏人,但也不会这么热心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我的喜欢也不是那么肤浅啊。”
红玉笑得理所当然,“要是真把你留了下来,我得不到他不说,陛下回东阑之后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让南宫彻因为一个女人而众叛亲离,我不可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却什么都不做。”
最重要的是,南宫彻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梦言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虫,“不能换毒药吗?南疆除了蛊出名,应该还有很多毒吧?”
红玉坚定地摇头,俨然没得商量。
“陛下刚才一直不说话,大概就是在想,什么毒能够代替这蛊。但是陛下应该很清楚,若是轻而易举能被找到解药的毒,南宫彻必定不肯放人。至于其他的蛊,只怕他去南疆找那些老顽固,也自有奇人能帮他。只有同生蛊,非施蛊者不能解。”
这下梦言算是明白了,她别无选择。
“那……”她犹豫着道,“你是要我吃了这条虫?”
这恶心程度绝对不亚于在苹果里面看到半条虫,梦言嘴角抽搐,猛地打了个寒颤。
红玉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好笑,“皇贵妃要是想直接吃,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记得别把我的小红咬死了。”她嘴角挂着一抹耀眼的弧度,顿了片刻,终于好脾气地解释道,“把小红放在手上,它会自己进去。若是害怕,皇贵妃别看就是了。放心,不会痛的。”
梦言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便撩了一下乌黑的长,施施然转身。
“那我先走了。若是皇贵妃信我的话,明早之前就让这蛊进入你体内。”
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下君墨影和梦言两个人。
梦言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伸手去拿红玉带来的东西,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那盅时,君墨影突然抓住她,“朕现在带你走。不要去尝试那些未知的东西。”
他不怕红玉狮子大开口,只怕那女人言而无信,届时,她只能一生为蛊所困。
他输不起。
梦言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突然一把抱住他,半是阻隔了他的视线。
“君墨影,我想跟你走,又不敢拿你赌,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拿我自己来赌。”
话音未落,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把手指伸进了那个盅里面,待君墨影想要阻止,那虫子已经顺着她的手指钻进体内。
“梦言!”君墨影厉声一呵。
梦言笑眯眯地“恩”了一声,如果说她从南宫彻那里回来以后就一直处于一种伤心难过的状态,那么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身上的大包袱被解脱了一样。
“别担心,相信红玉吧。她看起来挺好的。”
虽然她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但是没关系,用她的安危赌她的幸福,值得的。
只要可以跟他在一起,哪怕到最后红玉不肯替她解了这蛊……
君墨影摆明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梦言就一个劲儿地拉着他说好话安慰,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安慰的话倒是一套一套,“你别生气了呀,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坏的。红玉虽然性格飘忽不定了一点,但是她人不坏啊,也就是一个想要追求爱情的小女人而已,你别担心了嘛。”
君墨影幽暗的眸中分明遍布着血丝。
梦言讨好地亲了亲他的下巴,“君墨影,你这样我害怕。”
“害怕你还敢做?”他恶声恶气。
梦言就默默地趴在他身上不说话了,只是更紧地抱着他。
江南。
“主上,有消息了。”流风回禀道,“南宫彻应该是先前就派人跟着梦言,所以那天的事情生以后,他快我们一步把人带回了南越皇宫。现在梦言和皇帝都好好地在南越养伤。”
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们几乎花费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在查梦言和皇帝的下落——或许找皇帝只是一个借口,主上要找的,只是梦言而已。
除去随时留意着端王那边的情况,他们甚至打捞了悬崖下那条河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自从那天回来以后,主上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一直待在这屋子里等消息。流风甚至怀疑,要是底下人带回来的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主上会直接动手杀人。
屋子里半响都没有任何声音,终于还是站在男人身旁的女子开口:“流风,你出去吧。”
“……是。”流风欲言又止,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主上现在是没追究,可一旦追究起来,梦言坠崖的事,小姐绝对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