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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陆家在无名村,称得上大户人家。顶愚的父亲陆丰这些年射杀怪鸟杀得最多。全村都在传言陆丰知道怪鸟的巢窝。 去年村里陆续来过三批外地人,想来分一杯羹。 因为村民抬高了售价,告诉外界,这上等食材一年比一年稀少。 头两批外地人到村子试了几次,居然被怪鸟吓跑了。 外地人中没人杀得死它们,即便买来村民高价的猎枪,也杀不死。 他们亲眼看见子弹打穿怪鸟的脑袋。正欢喜得准备去把尸体收拾起来,不曾想怪鸟当着村民的面诈尸了。以后再怎么打也打不中,外地人只能目送它们飞向西边的无名山,随风消失在极尽的视野里。 而有的村民瞧见外地人呆若木鸡的样子,诡异地解释道,“它们是受山神惩罚的灵鸟,只有我们杀得了。家中祖训里提起过。它们曾伤害过我们村子。但被几位通晓法术的先祖合力施法降服了它们。又带着它们的灵魂,找到山神庙告发了它们的罪行。你们呐,恐怕在这儿杀人都可能会诈尸的。你们还是回家去吧。”外地人不甘如此,继续追问道,“山神庙在哪里?可以让我们去拜拜吗?拜的话多少钱都可以的。嗯?” 村民解散了包围圈,都去各忙各的,懒得再看笑话。 只剩下宝盖儿蹲在大树底下,“你们没听他们说吗施法?懂不懂施法二字的意思?你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赔钱的。听我劝,走吧。”外地人模糊地听到了宝盖儿的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我听您有点像……”那时还没人知道宝盖儿的故乡。 “行了。猪脑子吗?村里人刚才说的不全是玩笑。你们愿意去杀便杀好了,晚安各位。”其实那时刚过午饭点。折返的要到农田里除草的顶愚,帮衬了一句,“宝老师,你别理这群没见识的。” 没见识一个小乡巴佬敢说我们没见识 自打外地人进了这村子,他们的三观就一直在受重创。后来临走时领头的,问了宝盖儿一个问题。“您可杀死过它们吗” 宝盖儿的脸色阴沉,却掏出一根红塔山递过去。领头没有接,盯着宝盖儿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最后告诉你一句实话吧。那群鸟的原名,就叫精卫。” “走!”领头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 “大哥?不去拜山神庙了?”一跟班背上猎枪,低声询问。 “拜你妈的rou!走!”领头踹了那小跟班的屁股,怒骂。 宝盖儿听了摇头苦笑,这帮城里人的妈还能有rou?果然社会。 2. 他们是最后一批外地人。宝盖儿那时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然而一年后他们回来了。不过很快地又被村民赶出了村子。理由很正规,他们影响了村民猎杀精卫的生意。 村民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说是他们回去的路上,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山神庙。山神仁慈在得知外地人来意后送给他们猎杀精卫的咒语。这个在村中大会上被统一否决了。因为村民杀了一辈子精卫,从来没说过什么鸟咒语。要说也是朝着天空喊,“你们怎么还不死下来?”又有人说是山神大怒,可没见过外地人献上的贡品。山神一吸立返灵霄,一年魂归后便赐给了他们猎杀的权限。 “老师你猜是什么贡品?”顶愚根本不关心会是什么,只是闲来打趣。 村民知道宝盖儿以前的身份也追起他的身后问。顶愚不想他们烦扰宝老师,两手插在腰上站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扯着猴脖子气哄哄地叫道,“能是什么?海洛因!” 一时村民间炸雷在耳,宝盖儿清清嗓子补充道,“就算不是海洛因也该是别的什么毒品。我太久没出去过。有了什么花样难免跟不上。” 用海洛因之类的毒品敬奉山神?宝盖儿都没想到。 他问,“你怎么觉得是毒品的呢?” “我听老师你提到过那东西的神奇,胡乱猜的。”顶愚舔着上火而干涩的嘴唇,看见路边不顺眼的石子,离自己挺远也要佯装路过踢走它们。宝盖儿沉默地走了十几步。顶愚时不时冲他一脸童真的坏笑。 “外面太多诱惑了,等你去城里上中学,只管好好念书就行了。”宝盖儿这方感慨。 “您放心。我出去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师是上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家乡。你比我要勇敢。”宝盖儿加快步伐,追到顶愚背后,做出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势,却留了一指的空隙。顶愚透过这空隙再看被踢走的石子,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不再那么厌烦了。宝盖儿松开了手。 “我一直想问呢,您为什么不回去呢?”顶愚仰头瞅瞅宝盖儿的鼻孔,弥漫着一缕缕劣质的烟雾。上浮,熏得宝盖儿睁不开眼睛。“我可不是赶您走。只是有一丢丢好奇。” 宝盖儿闭眼,朝向收留太阳的天空。 “家乡将一个人淘汰了,就谈不上家了,反倒成了禁锢。其实,老师也想回去。我有次半夜睡觉前打开手机,一点点放大家乡的地图,回忆我八岁住的平房区,十二岁上的中学;南锣鼓巷的糖葫芦,王府井的小吃街。 那样看啊看啊。 慢慢的,我情不自禁地哭了。老师好没出息呢……吧?” 宝盖儿终于睁开了眼睛迎接现实,被烟熏得泛起一阵浑浊的红。顶愚没体会过那种感觉,只是被灶台呛过,可他清楚熏和呛是两码事,就好比过年熬夜和夜夜失眠。虽说是同样挺过了夜晚的监视,但一种是主动,一种是被动。 “老师,我要考去北京,去见见您生活过的地方。”顶愚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啊,北京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宝盖儿一时亮起了希望的目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又使他压抑黯淡了下来。随便填上了一句话。 “我在村里没准哪天会看见你上电视呢。” “我不喜欢播音。”也是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宝盖儿敏感得过滤出陆顶愚童年的悲哀。 无名村的孩子只在电视上看过新闻,连《七龙珠》《海贼王》都没听说过。 好吧,下堂课我就给他们讲讲动漫吧。宝盖儿心中暗下决定。 起码也要看过剧版《西游记》啊,这都不了解可太没童年了。 他们的心智过于畸形与古老了。 村中建设了信号与网络,却依然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老师我知道怎么找到山神庙了。”顶愚说完从书包掏出了一把菜刀。忽闪忽闪的光芒切断了宝盖儿入世的冥想。 把菜刀放书包里干什么?这……熊孩子。 3. 守寡的钉子呆滞地住在墙上,墙面此处灰白分明。 宝盖儿曾经挂上去过钟表,后来电池没电了居然就无聊得摘了下来,也不去村中杂货铺换一块电池安上。玻璃茶几擦得一尘不染,摆着一副相片架,里面是他与所有孩子第一次去无名河游泳前的合影。两三个小屁孩光着腚一起扯着宝盖儿的黑色内裤笑得合不拢嘴。而卧室的阳台放置了一个只有沙砾与水的小型鱼缸。鱼缸下也压住了一张相片。被水滴湿过许多次,也放在阳台晾干了许多次。 这张人少,只有两个人。清纯而性感的少女向下扯胖子的花色泳裤,胖子则向上使劲拽住。两人都在肆无忌惮得笑,想必拍下相片的那个人也会受到影响,开心得笑起来,并期待着大胖子露出肥屁股的好戏。 这间干净的小屋是顶愚劝说父亲送给宝老师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