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是不是很自私?”暖阁里很黑,方朝阳也没有让点灯,母女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朝阳嗤笑一声,道:“没有。成亲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人活着要先想自己再去想别人。你连让自己高兴的本事都没有,又谈什么让别人高兴。谁那么伟大,委曲求全成全别人,我第一个瞧不起他。”
顾若离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方朝阳轻轻拍着她,道:“这几年没有顾家的照拂,你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说名扬天下也不为过。如今忽然在自己成就的事上栽了个跟头,虽没有人指责,可你自己却一直被困在这份自责中……这种感觉不是大夫不懂,不是同为女子也不会懂,所以,你也别指望赵远山能懂。”
她没说话,方朝阳又道:“你瞧,这么多年我也被人当成异类。说起来我从未主动去害过谁。包括你父亲……当年我从顾府离开,在庆阳的同福客栈住了三天,三天后我才离开庆阳的……”
顾若离抬头看着她,惊讶的道:“您在等他来找您?”
“嗯。”方朝阳道:“其实,他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但他没有,他认为他没有错,他惯的我骄纵跋扈。可是我的骄纵跋扈是他惯的吗,我自小就是如此。我深知我的弱点和缺点,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和弱点,也不知道我的……他没有用心的去了解我,体会过我的感受,我当然要离开。”
“所以,我被人当成了异类,为世人不容。这没什么,我自己高兴就好了。”方朝阳笑着道:“你和赵远山也是这样啊,他不懂你要什么,想要什么,他将他能给你的想给你,一股脑的堆在你面前。和你说,我能给你这些,我能为你做到这些,你是不是很高兴,快来,到我怀里来。”
顾若离被方朝阳轻松的语气说的心头微松。
“他给了你这些,再来要求你。你该做到这些,我想要你这样,那样做你是不对的。”方朝阳轻轻笑着,语气含着嘲讽,“男人的通病啊,在骨子里他们都不觉得女人是人,像是养一只小狗,小猫嘛,给了吃的喝的觉得你舒坦了,就来逗逗你。你若挠他,他就会怒了,说我给了你这么多,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满足,还不知回报,我养你何用,忘恩负义,薄情薄幸。”
“好像是这样。”顾若离点头道:“你若挣扎了,就是你的问题,因为他确实对你很好。”
方朝阳呵呵一笑,道:“你要在这世上找到自己的价值,不是不可以。那你就不能成亲,或者,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能接受你的特立独行。你融入不了生活,也改变不了生活,那就等着被生活改变啊……被他改变啊。所以我说,坚持你想要的,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娘。”顾若离第一次听方朝阳说这样的话,“您简直是生活中的哲学家。”
方朝阳皱眉:“什么是哲学家,听不懂!”她又道:“想开点,自己折腾自己算怎么回事,你自己调整不过来,我说多少道理都没有用。”
“我知道。”她点头道:“我其实很清楚当下的问题,我会自我开解的。”
方朝阳颔,指了指隔壁:“那小子可还没吃饭,你不去看看?”
“我内疚。”她叹了口气,“赵勋是因为我才动的手,是我连累霍繁篓了。”
方朝阳就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迟钝,他打人是不对,可那小子也不是无辜的。你啊,聪明是聪明,可是太……”她想了半天,顾若离补充道:“对不感兴趣的事情,就固步自封,毫无接受和理解能力。”
方朝阳点头:“说你笨吧,你瞧你有的事情一点就透比谁都聪明,可是说你聪明吧,你看你为人处世的样子,真是一块木头。我真是后悔那时候没有带你一起走,若是再重来,我是一定要带你来京城的。”
方朝阳也后悔了吗,顾若离看着她。
“这辈子,我唯一后悔的事。”方朝阳不想再说,“你自己想吧,别总钻牛角尖,要实在想不通就出去走走,看看山水,视野开阔了见识的人多了,你的想法也就不同了。”
是吗。顾若离心头微动。
赵勋怒气冲冲的回了家中,板着脸坐在桌案后面,吴孝之跟偷儿似的探头探脑的在窗户边看着,周铮在一边凑着,低声道:“爷好像生很大的气,要不要和他说赵正卿回来的事?”
“还是算了。”吴孝之道:“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周铮想想也对,指了指院子外面,“那我走了啊,我还有点事!”
“去吧。”吴孝之挥了挥手,又露着两只眼睛观察这赵勋,忽然,一只笔径直朝着他面门飞射而来,吴孝之哎呀一声蹲下来,那只笔就钉在他身后的石板缝里。
“将军!”吴孝之委屈的推门而入,在赵勋对面坐下来,“老夫年纪大了,可禁不起您这样的折腾。”
赵勋没理他,靠在椅子上露出生人勿近的样子。
“和县主吵架了?”吴孝之凑过来看着他,赵勋抬眸扫了他一眼,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吴孝之眼睛一亮,就倾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先生做什么。”赵勋皱眉,吴孝之一愣呵呵笑道:“卑职在等将军娓娓道来!”
赵勋横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您不说那老夫走了啊。”吴孝之摇着头,一副叹息的样子,“霍小子跟只豺狼一样就盯着县主那块肥肉什么时候从您嘴里掉下来呢,您这会儿要是松口,卑职敢打赌,转眼功夫就能被那小子叼走了。”
“他敢!”赵勋冷飕飕的道:“看来,今儿这一脚还是轻了。”
吴孝之啊了一声,惊愕的道:“您……您当着县主的面动手了?”
“不动手难道要我宠着他不成。”他早没了耐心,忍了很久了。
吴孝之抚额,在赵勋对面坐下来,道:“将军啊……您是知道,那小子和县主一起共患难过来的。不看他,您瞧瞧她对同安堂里的几位大夫,这么久以来她同安堂的盈利可都是大家一起分的,还有张丙中那个赖着不走的徒弟,她是怎么对他的。再回头看霍小子,那小子再狡猾再坏,可是对县主是很袒护的,跟只老鼠似的,什么东西都恨不得拨拉给她存着,您怎么能当着县主的面动手。”
“那又怎么样,她是我媳妇儿。”赵勋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打人的。
吴孝之不是觉得不该打,而是不该当着面打,这多寒顾若离的心:“有的事您知道,可是县主不知道,您认为他在抢您媳妇儿,可那霍小子回来后什么都没做,就跟以前一样跟着她而已,老夫敢打赌,他连喜欢都没说出口过。县主这样的性子,这种男女事不和她说,她是不可能自己体会到的,所以,您觉得是问题的,在县主眼里可都不是问题。”
“笨!”赵勋说完想起自己来,当初他好像就是直接说的,顾若离才表示认真考虑,答应相处试试看的……
这个女人,就连这种事也是一五一十的摆在台面上说清楚的。
他一头乱麻,实在是头疼不已。
“是笨,可是耐不住您喜欢啊。”吴孝之笑的猥琐,“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合着,他成黄盖了,赵勋蹙眉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一个女人,反了天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成亲三媒六娉过了流程就成亲生孩子了,他娶个媳妇儿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头来还要黄了。
“县主多特别。”吴孝之嘿嘿笑道:“这世上,您能找到第二个她这样的女子吗。”
还真是找不到了,这么多年也就看她顺眼,赵勋喝了口凉茶,没说话。
“不过,除了这件事,她因为什么生气,您和老夫说说?”吴孝之满心的好奇,这种男女事比朝堂还有趣,尤其是女人啊,心思花样多,真的是无例可循,全凭天赋。
赵勋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除了吴孝之他也不可能和别人说:“你说,我该不该打那小子。”
“这……”吴孝之也懵了一下,“县主这是自暴自弃了?”
赵勋一愣,点了点头,他也觉得顾若离有点这个意思:“那也不妨碍成亲啊!”
“问题就在这里。”吴孝之一拍手,道:“是您对她成亲后要求太多了吧,她这是害怕了啊……一来因为行医受挫自暴自弃,您又催着成亲,告诉她婚后该怎么样怎么样,她就害怕了,生怕以后的人生就真的断在这里了。”
这世上还有女子也这样想的啊,可真是志同道合啊,吴孝之觉得她应该和顾若离去喝一杯,他这辈子没有成亲,就是因为觉得成亲是个负累,一个人多轻松,两个人还要互相迁就。
“废话!”赵勋站了起来,蹙眉道:“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她有什么可怕的。这个女人,可真是要反了天了。”话落,负手在房里来回的走,焦躁的很……
吴孝之砸了砸嘴,他也没词儿劝了。
“给我写折子。”赵勋忽然停下来怒道:“先把诰命请了……”又指了指内院,“她不喜欢院子里栽花,把种的那些都拔了,捡些好看的草药种了,还有,再去看看准备的聘礼还少什么,一应备好了。”
到日子他就娶亲,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还怕他,他能吃了她吗。
不让他杀人,他不杀了,不让他动粗他尽量忍了,让他学着尊重别人,他也试着尊重了……到头来还不让他娶媳妇。
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他就不信,他赵远山还掰扯不过一个小丫头了。
吴孝之张着嘴一脸愕然的看着他,顿了顿道:“……那个将军,赵正卿回来了,今儿下午进宫了,还没有出来。”
赵勋脸一沉,问道:“青阳山马匪被杀,顺天府问责没有?”
“递了折子了。”吴孝之道:“今儿弹劾徐阁老弹劾您的事被圣上强压下来了,圣上果然让人去查徐阁老卖官的事,现在就等着看他们怎么自救。”
赵勋微微颔,道:“我先去宫里面圣。”
“您看到赵正卿别动手啊。”吴孝之跟着他出门,赵勋就回头扫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他是冲动的人吗,也就今天下午打霍繁篓怒气攻心了而已,吴孝之嘿嘿一笑,道:“那……那老夫去找县主,找她喝一杯,顺便给您打探一下。”
赵勋没反对,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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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物联系:
阙君王(岭南先生):贞王的次子,贞王和荣王是堂兄弟。这个关系懂吧,爷爷都是昭宗。(建安伯府还有个姑奶奶,崔延庭的妹妹,提过一次,人在凤阳守老宅。是阙君王的弟媳。)
梅筱恩:出身岭南汝南侯。
两人成亲后,阙君王脱离了王府去岭南和汝南侯做邻居,取了雅号“岭南先生”。
梅念茹:出身汝南侯,出生后就跟着梅筱恩住在京城贞王府,后来定了亲后跟才跟着姑母回了一趟汝南侯府,嫁人时是在京城出嫁。
平凉伯府:马氏,建安伯府的二夫人是嫡长女,还有追着崔婧语跑的马继。
永城伯:齐氏,建安伯府的三夫人是庶女,荣王妃是嫡女,崔岩老婆齐思敏是荣王妃侄女。
沐恩侯府方氏:太后,方朝阳,方樱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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