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平日生活,负担重吗,或是家中突了大的事,让她觉得心结难解或是压力很大。”她说着取了妇人的病例,提笔在上头写着诊脉的结果,妇人回道:“是,我夫君年中生了场病,一直好好坏坏的,我每日帮人缝补洗衣,确实有些……”
“嗯。”顾若离抬头看她,问道:“你夫君什么病?”
妇人回道:“他挑柴时损了腰,现在虽好了,可不能提重的东西,苦力也不能做。”她说着叹了口气。
顾若离抿唇顿了顿,在病例上写了方子:炙甘草,党参,桂枝,生地,买门冬,阿胶,生姜,大枣……
“这个方子先吃十剂,十天后你再来拿药。”她将病例递给妇人,“药钱先挂在账上吧,等你家宽裕点你再来还钱。你夫君你也带她来看看,去找隔壁的孙大夫,他对这养的病治法更为独到。”
女子一愣捧着病例道:“这……怎么使得。”
“没什么,”顾若离含笑道:“大家都是街坊,也都有难的时候,不用客气。”
妇人确实没有银子,若非太难受她也不会来医馆,便红着眼睛行了礼,垂着头退了出去。
顾若离感觉很好,笑看着赵勋。
赵勋也正望着她,她做事时很专注,动作行云流水自信且沉稳,不急不躁……他定定的看了许久,只觉得此时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这就是她想要的状态吧,在做自己钟爱很喜欢的事时,像是一盏灯,能出使人温暖的光芒。
“怎么了。”顾若离低头看看自己,“你坐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要不……你先回去?”
他摇摇头,回道:“挺好的,你忙你的。”
她笑着点头了,门外又进来一位病者,她请人坐下,重新忙了起来。
中午同安堂最后一位病者离开,张丙中挂了午休的牌子,焦氏和梁欢送饭来,大家围坐在后院用膳,杨文治笑着道:“……老夫已有许多年不曾这么忙过了。”
他在延州虽开了医馆,可不坐堂已经好多年了,孙道同更不必说,进了太医院三五日也不一定出诊一次。
现在一上午各式各样的病人,忙的团团转。
“我们几位倒是已经习惯坐堂忙碌的情景。”顾若离笑着道:“就是二位先生太辛苦了。”
孙道同摆了摆手道:“无妨的,这样一个个病症,反而让老夫受益匪浅。”又看着杨文治,“咱么这也算是老有所托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文治问赵勋,“将军明日是不是要上朝了?”
“嗯。歇了五日,压了许多事,再不去怕是就不敢再去了。”赵勋淡淡说笑,面上含笑,梁欢就探着脑袋睁着眼睛好奇的道:“将军,您每天都做什么,我怎么看着太子殿下好像很闲似的。”
“做该做的事。太子也不闲,他课业繁重,每日都要子时才能休息。”赵勋道。
梁欢哦了一声,嘻嘻笑了起来,挤兑韩苗苗,低声道:“你还说人家闲,不知道人家其实忙的很呢。”
韩苗苗踢了梁欢一脚,低声道:“就你最闲。”
梁欢眼睛咕噜噜一转,道:“我闲,只是你看到的,我不闲的时候你可不知道。”
大家都被这话逗的笑了起来。
用过午膳又是一阵忙,直到天黑了顾若离才收拾了桌子和赵勋回家,上了马车她就倒在他怀中笑着道:“好累。”
“哪里累,我给你捏一捏。”他很耐心的陪了她一整天,看着进进出出的病者颇有趣味,每一个人得的病都不一样,每个人得病的原因也都不同,从这些人身上能看到千奇百态,也能体会各式各样或辛酸或有趣的感觉。
他第一次察觉行医之人的乐趣之一。
“不敢劳动赵将军。”她笑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让你陪我一天,实在是太抱歉了。”
他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不是有人和我闹了许久,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空间,我若是再不尊重,指不定有人又得和我闹起来了。我还想过安生日子。”
她笑了起来,抱着他道:“为了表示感谢,今晚我来下厨,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行啊。”他揽着她在怀中,含笑道:“来一个醋鱼,还要烤鹿肉,还要……”他还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简单点,行吗。”
他哈哈笑了起来,觉得之前的坚持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看着她偎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顾若离到底没有下厨,被他拉着回去洗漱歇着,两人用了晚膳对面做着,她翻着一本从白世英那边借来的书,边看边做着笔记,他则是在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做事。
房间里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什么,问道:“七爷……”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咳嗽了一声,她立刻改口,“夫君!”
他满意的嗯了一声。
“徐阁老致使了吗。”她望着他问道:“不是说因为贪污的事圣上大雷霆,他在内阁留不住了吗。”
赵勋微微颔,道:“就这两日。今年吏部三年一度的省察,去年由他负责跟进,现在要交出权限,不免要费些事。”他淡淡说着,沾了朱砂又批了一本。
“那他走了呢,文渊阁和东阁两位阁老之位就都空了,不补缺吗。”顾若离问道。
他抬头看着她,回道:“孙升邈资历合适,我欲推举他上位,监察御史之位空下来,就打算推举户部的张友同,至于东阁一位,暂时空着,等吏部有了人选替补现在的陈献章再说。”
赵勋说的这几位她都听说过,孙升邈是老臣在监察御史的位子已经坐了四年,户部尚书张友同以陈献章则是在他们成亲的宾客名单上看到过,送了两份礼,一份上了明账,一份入了暗账。
“那就是十拿九稳是吧。”她托着下颌看着他,“那孙大人递进文渊阁,是不是要等礼部省察过后?”
三年一审是大事,满朝官员人人自危。
“嗯。”他赞赏的道:“现在快如二月,再拖上半月即可。”
顾若离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她只是好奇一直没怎么注意过朝堂动向,顿了顿她又道:“我打算明天让人去通知京中各家医馆,商量今年的杏林春会。”
两个人都是许多事在等着做。
“所以,你忙你的,不用惦记着我。”她笑着道:“我们都照顾好自己。”
他抬头看她,微微颔,道:“嗯。”
第二日寅时不到赵勋便醒了,顾若离被惊醒问道:“现在去上朝吗。”
“我去练功。”他给她盖了被子,低声道:“你再睡会儿,外面冷。”
她摇头撑着起来,道:“你先去,我让厨房给你做早膳。”她说着,执意起床,给他找了衣服,自己也略梳洗了一下去了厨房,等忙完了赵勋已经练好功,陪他用了早膳刚好寅时一刻,他出门去上朝。
顾若离则坐在了暖阁里,由韩妈妈领着家里的婆子来各自回事请奏,或是米面没有了,或是后院药陇要填什么肥,或是回事处的谁请了半日的假等等,零零碎碎却不得不过问。
顾若离勉强应着,吩咐道:“七爷今儿回来会晚点,饭菜你们也晚点烧,做好了摆在锅里温着。再炖个汤,按他平日的口味做,不用管我。”
她吩咐完,处理好所有的,这才就带着欢颜和雪盏上车去了同安堂,欢颜笑着道:“夫人,您这样也挺好的,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像别人做完了早上的事,一天就闲着了。”
其实也不闲,只是她眼中没事所以就觉得闲罢了。
赵勋和杨文雍以及周东卿在会极门外的一间歇息室内落座,杨文雍将手中的奏疏递给赵勋,道:“宋阁老近日有些异样,他还递了奏疏推举了礼部的袁伟昌入文渊阁,折子被苏公公誊了一份给老夫,您看看。”
宋阁老表字单一个“己”字,南直隶松江人,和平江府袁伟昌算半个同乡,五年前袁伟昌升礼部尚书时也是宋己推举的。
以往宋己和辅翁叙章颇有些来往,为人也算正直,但于是不愿出头,人云亦云只求稳妥自保。
所以赵勋回京后,这几年都没有动他,一直留着武英殿学士之位。
“我会让人留意他们动静,若是异动,吏部省察时让陈大人敲一棒子。”赵勋看过奏疏,望向袁伟昌道:“周阁老近日可好,我听说太子渐渐对您有了倚重。”
周东卿颔,回道:“太子机敏,警惕性较强。老夫得了这一点倚重,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不过,总算有点用处。”
赵勋颔道:“接下来重中之重,便是吏部和都察院,我等细心辅佐孙,陈二位大人即可。”
杨文雍和周东卿皆点头应是。
说是战争倒也不至于,因为朝堂的局势一边到在赵勋这边,现如今没有人有能力与之抗衡,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人心最难测,谁不知对面含笑恭顺的人,心里是不是已经生了杀意。
“我去乾清宫。”赵勋起身和二人道:“翁阁老处我会再点个醒。”话落,他就出了门。
此番若是一切顺利,那么内阁中便就有三人是他的,六部中,吏部、户部、兵部,都督府,以及通政司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不是怕赵凌会如何,而是这些只有他自己握着,才能真正的放心。
乾清宫中,赵凌正在内殿打盹儿,魏谦轻轻给他敲着腿,显得很安静,过了一会儿门响了一下,小內侍垫着脚尖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魏谦就道:“和赵将军说一声,圣上昨儿睡的太迟,这会儿刚睡着,请他在偏殿喝杯茶歇一会儿。”
小內侍应是就出了门,请了赵勋在偏殿候着,赵勋也没有多言,去了偏殿坐着喝茶看书。
魏谦笑了笑,看着赵凌翻了个身,方才出去的小內侍又回来了,魏谦脸色一变一副生了怒的样子,小內侍已经回道:“赵将军在隔壁,这回是……”
“成。”魏谦推了推赵凌,“圣上,您睡了有一会儿了,起来喝口水,要不染一会儿嗓子眼儿又要干了。”
赵凌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着魏谦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魏谦道:“您不是要见那位扬州来的人吗,他已经到了。”
赵凌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一亮,道:“走,咱们去见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