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樾亭做贼心虚,很清楚军长这种眼神是个什么意思,嗫嚅着辩白道:“那个,军长,戴团长的事……,我不知道啊。”
佟麟阁几乎咬碎钢牙!他不知道戴小点牺牲了,但张樾亭下令撤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很显然,戴小点就是死在了张樾亭的这个命令之下!有心当场处置,环境又不允许。但他有所顾忌,旁的人可没有。
张樾亭不敢和他对视,胡乱的转过头去,就见金振中大步流星的从车头方向冲了过来,边走边问:“参谋长,刚才连鹏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连鹏,我……不认……识。”
“我草你妈!”金振中迎头一拳,重重的擂在张樾亭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长流,惨叫一声蹲了下去。
金振中二话不说,伸手就掏枪!“拦住他!”林蔚大叫起来。
站台上一下子就乱了,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困住金振中,他和连鹏一样,破口大骂起来!这边还没有消停,车厢中的战士们也跟着鼓噪起来,跺脚声、敲打车厢声、骂娘声响成一片,眼看着情况就要失控了!
林蔚知道糟糕了。他们这些人身边没有武器,车厢中的29军却是刚刚从战场退下来的,手中的各式武器都是装满了实弹的!一旦给他们冲开羁绊,连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怕都要一锅烩了!老天,明明是一次高规格的迎接仪式,怎么弄成这副德行的?这个张樾亭到底干了什么,让官兵如此痛恨?
眼下顾不得询问,赶紧招招手,把关麟征叫了过来:“雨东,马上命人护送大家离开,同时命令52军宪兵队跑步到车站,你亲自带领他们——先把秩序维持住再说!”
“是!”
“哦,记住,千万要让弟兄们克制,一定不能让枪响!”
在林蔚想来,52军也是能征惯战的精锐部队之一,关麟征是黄埔一期毕业的,练兵、带兵都很有一手,压制下29军的这种不明所以的躁动情绪一定没有问题,但他还是低估了29军将士们的怒火。二十分钟之后,火车站里响起了枪声!
第一枪是张振华开的,他真心把戴小点当做自己的兄弟,坐火车一路行来,始终不见他,只以为他和219团的弟兄们在一起,还打算等到了C县保定,彻底安全下来之后,和他好好喝一顿呢,不想还没下火车,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张振华眼珠子都红了,找来车尾的几个219团战士和安克敏所部战士,问清楚情况,二话不说,抽出了手枪,语无伦次的大声叫嚣:“29军的弟兄们,戴小点是咱们29军的人,这一次TJ作战,他身先士卒,杀敌从不落后。最后更为掩护弟兄们撤退光荣战死,我张振华要给他讨回这个公道,谁和我一起去!”
“我去!”第一个站出来的是219团的陈光然和井森林。
“我们也去。”何基沣、安克敏、李耀华、袁志英几个也站了出来:“大家一起去,不管张樾亭藏在哪儿,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弟兄们,出!”
六个人各自带领部队,带上武器,就要冲出车站,迎面和跑步进入车站的52军宪兵队遇上了。看着对面这些人杀气腾腾,眼珠子通红的样子,关麟征心中叫苦,29军都吃错药了?这是为什么啊?“都站住!我是52军关麟征,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听从指挥,你们找一个领头的过来,和我说话。”
“我们和你说不着!29军的事情轮不到52军来管!”何基沣硬邦邦的顶了回去,大声喝道:“关军长,我敬你是条汉子,但今天你要想拦路,就休怪我们29军不客气!”
关麟征满脸苦笑,摆手示意宪兵队退后,自己上前几步,“这位兄弟是?”
“我是37师110旅旅长何基沣。”
关麟征赔着一副笑脸,心中暗骂: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我大小也是个军长,和佟麟阁都是平起平坐的,现在在一个旅长面前低三下四?“那个,何旅长,事情总有个来龙去脉,这个……我是不知道弟兄们这是为什么,可也听见了一点,似乎是为了某位兄弟战死沙场了?要是为了这个缘故,有火气泄到RB人身上去啊,怎么……咱们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放屁!你知道**几寸几?有你什么事,赶紧滚开。”马文顺破口大骂着。
关麟征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何况堂堂的中将军长?给一个当兵这样臭骂,实在忍不住了。他后退半步,把手一举,厉声喝道:“宪兵队,子弹上膛!任何人再敢上前一步,就地枪决!”
哗啦哗啦子弹上膛声音连成一片,张振华怒极反笑:“好啊,我们哥们没死在鬼子手里,倒让自己人杀了?把枪给我!”他抢过一支捷克式,斜斜举起,扣动了扳机:“突突突突突突!”
一排弹夹瞬间打空,子弹穿透车站遮雨棚的顶棚,灰尘、木屑到处飞舞,吓得关麟征和宪兵队连忙后退。
张振华把枪放下,向前走了几步,一拍自己的胸脯:“关麟征,有种就让你的人开枪!朝胸口这儿打!”
关麟征一张银盆大脸变得煞白!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用这种方法控制旁的人或者还有点效果,面前这些丘八却都是刚刚走下战场的亡命徒!不但不管用,还会有反效果!也不必说林蔚有命令,即便没有,这种推车撞壁的情况下也势必不能开枪,否则就真的没法收拾局面了。
既然不能硬来,自己只有服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关麟征用这样一句古话给自己开解,再度挤出一抹笑容,“那个,何旅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何基沣有心不去,但他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头了。终于上前几步:“军长,有事?”
关麟征拉着他走开几步,问道:“何旅长,你和兄弟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你们占理,我关麟征不但不阻拦,我干脆也加入你们!”
何基沣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几句;关麟征带兵多年,一听便知,张樾亭是个怕死鬼!说他怕死或者有些过分,但顺坡下驴、不顾战友死活的罪名却是怎么也跑不了的!“那个,嗯,戴兄弟……戴什么?”
“戴小点。”
关麟征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皱眉思索;何基沣看出来了,说道:“卢沟桥。”
“啊,想起来了。”关麟征眼睛一亮,是他啊?可惜了的。当初卢沟桥战事结束之后,戴小点带领部队守桥的战事被大肆宣传了一番,想不到刚刚成名不足一个月,就英年早逝了。
他沉吟着,心中对张樾亭的这道命令是大大的不以为然,但这些人盘马弯弓,满身杀气,放他们出火车站,一定会引大事故。
“何旅长,不瞒你老兄,关某领了军令,万万不能让列位出站。但这位戴团长,也是其情可悯。不如这样吧,我出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选一两个人,和我一起去临指,面见参谋长——实在不行,直接去保定,找徐主任;如果还不行,关某人陪你们一起去南京,找何部长、找委员长——总之,一定要把戴团长的委屈说清楚,怎么样?”
何基沣考虑片刻,点了点头:“就听关军长的。”
“何旅长从善如流,兄弟真是佩服!”
何基沣白了他一眼,关麟征身为52军中将军长,说话怎么流里流气的?转头去和同伴商量,张振华哼唧有声,还有些不满意,何基沣以旅长之尊,强行将他的意见忽视了。
解决了他,其他人也就容易了。于是选出井森林、安克敏,由何基沣带领,和关麟征一起去临指,找林蔚申诉。张振华本来也想去,再度给何基沣驳回了。
“旅长,还有个事。”陈光然快步追上,说道:“老金和连鹏,得救出来啊。他们……旅长,他们闹得最早,我怕有人秋后算账啊。”
何基沣给他提醒了,笑着点点头:“行,老陈,和小点呆了不到一个月,别的没学会,他这份思虑周详的功夫,倒是学了个十足十?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