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都没抽到猪八戒。我们没有人是猪。”
小伙伴们齐齐点头。
康提回过头来:“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父母们开始讨论给孩子培养什么特长,冯秀英老师说:“要按孩子的喜好来,他喜欢,愿意学,就容易学好。”
陈燕噗地一笑:“那完了,我家子灏只喜欢玩儿。”
几个母亲对自家孩子深有同感。讨论半天也没个结果。时钟不知不觉指向六点,大人们把事情搁置一边,分了纸和笔抄歌词。
苏起收好歌词,开心得像一株阳光下盛开的小雏菊。
程英英瞧着,笑道:“也不知道她傻乐个什么劲儿。哎呀,说起来我们的风生水起组合过去多少年了?时间一晃,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梁霄一拍手:“我们还年轻着呢,组合再搞起来!”
很快,梁霄买了一套卡拉OK回家。自此,苏起每天放学回家,老远就听到诸如《爱江山更爱美人》,《心雨》,《舞女泪》之类的歌曲。她还会跟着“一步踏错终身错,下海伴舞为了生活”的调子扭屁股呢
。
但这样的欢乐渐渐失控。梁霄朋友多,又好请客,成天带着一帮酒肉朋友在家吃吃喝喝唱歌玩闹,深夜搅得巷子吼声震天。
康提气不过,叫来收破烂的,把音箱话筒全部打包拖走。云西巷的歌声这才停息。
那次会议之后,各家纷纷给孩子报了兴趣班。
李枫然每周去少年宫学书法。
沈卉兰看了一圈乐器价格,给林声选了竖笛。
路子灏妈妈陈燕觉得自家孩子太淘气,学什么都白搭,弄了个口琴打他,路子灏倒也吹得十分欢快。
康提精挑细选,觉得小提琴高雅,让梁水学小提琴。梁水不肯学,被康提揪着耳朵拎去少年宫。
苏起对钢琴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昂贵的价格叫程英英望而却步,家里现在是捉襟见肘。
而事到如今,程英英不想打击苏起的士气,思虑再三后,把女儿叫到跟前:“你能保证好好练习,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苏起脑袋点得很用力,眼睛跟星星一样亮闪闪。
程英英心叹,这孩子长了张叫人不忍拒绝的可爱脸蛋。她咬咬牙,拿出攒的全部私房钱,买了架二手的立式旧钢琴。
四千多的价格,是一家人十个月的生活费。
琴买回来了,苏勉勤拿磨砂纸把表面木质打磨一番,划痕、污渍全磨掉。林家民帮忙刷上一层薄漆,看着跟崭新的差不多。
苏起放学回家见到活体钢琴,扔下书包又蹦又跳。
小伙伴全凑过来,好奇地戳键盘。
梁水哗啦戳出一连串哆来咪,苏起心疼地打开他的手:“你手脏死啦!”又笑眯眯看林声,“声声,你可以玩。”
梁水翻了个白眼,拉细了声音,学她:“声声……你可以玩……”招来苏起一顿拍打。
林声小心地在木质琴键上戳了一下,“咚”一声清脆。那音符好听极了,是竖笛不能比的。
林声抿唇笑:“真好。”
“我的琴你们都可以弹,任何时候!”苏起坐在钢琴凳上,幸福地晃动两条腿,“我们还可以一起弹!比如这样!”
她挥舞一双细手,陶醉地弹奏起来。丝毫不管那蹦出来的音符完全不成曲调。
梁水咧嘴一笑,伸来一只手,装模作样跟着弹奏,脑袋也动情地摇晃。
路子灏哈哈大笑,加入进来。
林声、李枫然紧随其后。
五双小手爪在键盘上瞎弹一气,音乐凌乱而不成章法,谁也无法预知下一个曲调。
但他们那么投入,仿佛合奏着一最优美最高贵的曲子。
直到程英英的吼声从厨房传来:“苏七七你要上房揭瓦吗?”
琴声戛然而止。
苏起冲小伙伴们吐舌头,小声道:“她是人类,听不懂仙乐。”
苏起有模有样地学了几个月的钢琴。
那段时间,南江巷每天都是锅碗瓢盆伴着乐器声声。断断续续的钢琴音,锯木头般刺耳的小提琴,不成节奏的口琴,气息不稳的竖笛,狗叫声,夫妻拌嘴声,哪位妈妈做饭时的唱歌声,从一扇扇亮着灯的昏黄窗口飘出,融
合成一段奇妙的乐章,在黑夜笼罩的巷子里回荡。
时间就这样迅速进入到1999年。又一个夏天快要到了,然而,苏七七小朋友的钢琴技艺留在入门阶段停滞不前。巷子里其他小朋友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林声的竖笛不容乐观,梁水的小提琴仍是锯木头
,锯得康提都快神经衰弱了。路子灏的口琴早就被他哥拿去吹了。
只有李枫然,默默写着书法。
程英英心疼钢琴钱,一面对苏七七恨铁不成钢,一面又自我安慰这小孩子家懂什么呢,于是苦口婆心劝孩子练琴。可苏起的兴趣变化如夏天的天气,她在钢琴课上因弹琴比不过从小练琴的低年级女孩,在兴趣班被所有人目光碾压之后,羞愧至极终于失去信心,转而对学校门口小卖部
买的纸拼房子产生了兴趣。
“妈妈我要买小房子拼房子,我以后要当建筑家。”
程英英忍着揍她的冲动,说:“我看你就是想玩!”
“你冤枉我,一点儿都不懂我!”
“我警告你自觉点儿啊,别过会儿竹条子落到身上你还问我为什么。”
苏起于是去找苏勉勤。苏勉勤摸摸女儿的头,说:“你当然可以当建筑家,但如果你当一个会弹钢琴的建筑家,那你就比一般的建筑家更酷。”
苏起一想,觉得爸爸说的有道理,又开心地继续练琴了。
程英英见状,无言以对,不知她女儿那跳脱的激情能维持到何时。
几家大人聚在一起感叹,难道他们的孩子就没有一个和音乐有缘吗?这时隔壁传来钢琴声,弹着一流畅优美的《花仙子之歌》。
听惯了苏起谈钢琴的康提诧异道:“七七进步这么大?”
深知自家女儿秉性的程英英断然摇头:“肯定不是她。不练个几十遍,她才弹不成这么好。”
一帮人过去看个究竟,就见春光穿透纱窗。李枫然坐在钢琴凳上,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键盘上跳跃着,像飞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