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天,上午第一二节课是老鲁的物理课。
天气开始炎热了,但学校还没准许开空调。同学们在“上课……起立……老师好……”的和声中,松松垮垮地坐下,翻开物理课本。
鲁老师笑道:“你说你们这群祖国的花朵怎么回事啊?大早上的第一节课就没精神。”
后排的男生调皮道:“太早了!花还没开呢!”
哄堂大笑。
鲁老师说:“祝你们节日快乐啊。”
今天是儿童节。
一帮高中生们自觉认领“儿童”身份,叫嚷:“谢谢老班!”
鲁老师:“今天跟大家讲个事,高二要分文理科了。大家好好想想,跟父母商量商量,主要呢还是以自己兴趣为主。”
有人问:“老班,那你是理科班的班主任了?”
“我教物理的,这不废话嘛。”
“那我选理科,我舍不得你!”
又是哄堂大笑,鲁老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谢谢你。但这事还是要认真考虑,月底团支书统计一下志愿。”
一下课,同学们就热烈讨论起来。(13)班班风很好,同学团结友爱,相处融洽,想到要重新分班,大家都有些不舍。
张可欣物理和化学不好,是一定要学文的;徐景还在犹豫;刘维维则确定选理科,她说:“苏起你也选理科吧。或许我们能继续同班呢。”
苏起喜欢理化生,本就要选理科。
回去一问伙伴们,林声数学物理太差,要学文。李枫然和梁水嫌政治头疼,决定学理。路子灏也选了理科。
苏起道:“太好了,或许重新分班,我们又能在一个班呢。”
路子灏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要不要算一算概率?”
林声说:“我最怕概率统计,你饶了我吧。反正我选文科,同班概率为零。”
临到期末,苏起偷偷跑去问鲁老师分班怎么分。
鲁老师好笑:“说吧,有什么鬼主意?”
苏起笑眯眯:“你把我留在13班呗,我不想去别的班。”
鲁老师哈哈道:“行,知道了。”他本就要把苏起留下的。每个班主任都能选一批固定的学生,其余随机分配。
苏起说完,又转转眼珠:“那……你能把梁水李枫然和路子灏也抢来我们班吗?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鲁老师想了想,说:“梁水和李枫然有点儿困难,优秀的学生,别的班主任也想留,是不是?”
苏起于是叹了口气。
是啊,水砸和风风太优秀了。这个暑假,风风要去上海陪何堪庭老艺术家开演奏会;水砸也要去上海参加国家队选拔。
云西历史上还没有运动员入过国家队呢,最好也不过是入了省队,拿过国家级别的冠军。因此,学校和市里都很重视。
苏起想着他俩一走,这高一的暑假又无聊了,她忽然萌生了去上海给他们加油助威的想法,便跟程英英讲说她也要去上海。程英英大感意外,她年纪还小,独自出远门太荒唐。可她也不想掐掉女儿想去外头见世面的心,便找到陈燕,问能不能让路子深照看一下苏起。陈燕表示完全没问题,又
道这样的话,也让路子灏去上海玩。
林声听说了,忙跑去跟妈妈讲;沈卉兰得知几个孩子都去上海,不想自家女儿落单;加之有路子深坐镇,便也同意了。
五个小伙伴欢快地收拾好行李就出了。梁水原本是有报销车旅票的,但他提前了几天出以便和朋友们游玩,就放弃了。
暑假高峰期,没买到卧铺,只有硬座。
但兴奋的少年们并不觉辛苦,能和伙伴们一同出游,别提多开心了。苏起一上车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拍拍身边的座椅刚要叫林声,梁水一屁股坐到她旁边。
她愣了一下,奇怪看他;他瞥她一眼,一副无知无觉的寻常模样。苏起便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路子灏坐梁水旁边,林声和李枫然坐小桌对面。
火车一开动,苏起就拆开塑料袋翻找零食。
她撕开一袋卤蛋,问:“风风,声声,你们吃吗?”
大家摇头。
梁水嫌弃道:“刚吃完晚饭,你是猪吗?”
苏起瞪他:“我没吃饱不行吗?”说着又拆开沈卉兰给他们做的卤鸡爪卤鸡胗。
梁水不说话,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她手边。苏起又愣了一下,拿余光瞥他一眼,默默啃着鸡爪。
很快,小铁盘子里就堆了一小堆垃圾山,苏起准备去倒,梁水先起了身,端着盘子去倒垃圾了。
苏起吃饱了,喝足了,向伙伴们提议玩纸牌。
林声不喜欢玩牌,和路子灏换了座位。他们四人轮流斗地主,轮到苏起被换下时,她便靠在一旁看梁水出牌。
这一局他是地主,手气特别好,一堆的连子,还有王炸呢。苏起饶有兴致地看他手里的牌,看着看着,目光便不经意落到他修长的手指上,看了一会儿,又抬眸看看他的侧脸,他额前的碎似乎留长了些,几缕散乱地垂在眉间。
少年额头饱满,眉峰很高,鼻梁英挺,睫毛很长,连嘴唇的弧度都很好看。或许对这一盘牌局很有把握,知道一定会赢,他唇角微微勾着,含着一丝意气风的笑容。
恰好有阳光照在他脸上,明媚,干净,又美好。
苏起觉得呼吸有丝紊乱,匆匆移开目光,微侧了个身朝向窗外。夕阳刺眼,她把窗帘拉上,歪头靠在帘子上出神。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渐渐,有些昏昏欲睡,就闭了眼。
梁水打完一局,路子灏输了,该苏起上场,一回头,她歪着脑袋睡着了,睫羽低垂,嘴唇微微张启着,软嘟嘟粉嫩嫩的样子。
梁水定了定,看了她足足三秒,才低声说:“让她睡吧。”
路子灏开始洗牌。火车晃荡晃荡,苏起靠着车壁打瞌睡,脖子怎么放都不舒服,脑袋在车壁上一磕一磕的,咚咚响。她在睡梦中难受极了,揪紧眉心咕哝着,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被撞的脑门
。
梁水扭头观察她半晌,李枫然也看着她,说:“要不要拿衣服给她垫一下?”
林声探头:“会不会把她弄醒?”
梁水一想,忽轻轻伸手过去,托住她脑勺,往自己肩头一拨,她脑袋乖乖地一歪,靠在了他肩上。
林声:“……”
李枫然:“……”
他看向梁水,少年微抿着唇,有些紧张,还稍稍调整了坐姿,肩膀往下缩了缩,想让她靠得舒服。苏起睡得熟,跟着他的肩膀晃脑袋。
李枫然收回目光,一时忘了该谁拿牌了。梁水把她安置好了,不动声色地起牌,她却突然动了两下子,他心里一惊,以为她要醒,没想她只是拱了拱,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更深地埋进了他颈窝里
。
梁水:“……”他的手僵了一下,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她钻得有点儿深,鼻尖都抵住他锁骨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脖颈处,呼出的气息柔柔的温热的,钻进
他领口,撩着他胸膛。
这夏天轻薄的衣衫啊,拦不住肌肤间交流的热度。
他微吸一口气,调整着注意力,继续拿牌。
一副牌展开,他努力专注着手中的牌面,余光却忍不住垂下来瞥她的脸,只能看见她乌黑长长的睫毛,小小的高高的鼻子,和一边粉嫩嫩的脸颊。
梁水完全不知这一局自己拿了什么牌,反正他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李枫然也一直输,路子灏赢了一溜儿,纳闷了:“你们俩怎么了?断电了?”
李枫然不说话。
梁水也不说话。
林声困倦地睁开眼:“很晚了,你们不睡吗?”
两个少年本就心不在焉,见已夜里十点。就准备睡觉了。
车厢里空调开得很低,苏起轻轻打了个抖。
梁水让路子灏从他箱子里拿了件外套,盖在苏起身上。
衣服刚上身,苏起寻求温暖似的往他外套里缩了缩,人也不自觉地贴近他热乎乎的身体,朝他身上挤了挤,紧紧地贴着。
“……”梁水抿了下嘴唇,感觉紧挨着她的那半边身体都有些僵。
他微抬起头,朝着天空呼出一口气……完了,今晚都别想睡觉了。李枫然将头偏去一旁睡了,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眼……对面两人裹着同一件大外套,少女熟睡着,只露出一颗脑袋,挨在少年的颈窝里。少年头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
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终是闭了眼。
窗外夜色无边,车厢内安安静静。
苏起好似在做梦,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熟悉少年的气息,很温暖,那是个很安宁的梦。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她懒懒睁开眼,感受到梁水胸膛随呼吸起伏的律动近在她耳边,她才猛地惊醒,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她慌忙捞住,顿时懊恼自己的
失态。
梁水本就醒着,见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热乎了一晚的心有些失落。
他抻了抻被她压了一晚上的痛的肩膀,有些泄愤地睁眼说瞎话,道:“你自己靠过来的,睡得跟头猪一样。”
苏起信了他的话,心里理亏,不吭声。
梁水还是气不顺,接着诬陷:“你还流口水了。”
“胡说!”苏起把外套扔给他。
梁水没跟她闹,他困得要死,昨晚几乎就没怎么睡。
她挨得他那么近,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把外套披在身前,头一歪,补觉去了。
苏起扭头,闭紧嘴巴,托腮望着车窗外。金色的晨曦薄薄一层,铺洒在大地上,轻柔的,软软的。
原来,昨晚不是做梦啊。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热气喷在玻璃上,罩上一层薄薄的雾。
她看见自己微红的脸颊倒影在里边。雾气一散,转瞬即逝了。
火车到了上海,路子灏把梁水推醒,众人收拾行李下车。
梁水困得不行,表情不爽地走在后头。
路子灏凑过来,问:“诶,你是不是……”
梁水懒懒瞥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