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亲自来告诉凌振如此消息,先前还自担忧那凌振在痛失至亲后,会不会迁怒于他。毕竟若非梁山泊擒拿了他,凌家也不会遭此大难。然凌振却远比他想的干脆,直把矛头对象了老赵家。
凌振大骂赵佶昏君,还直言君名,呼延灼等将都默默不语,陈文昭、张叔夜、宗泽却不能忍。
后者最先开口:“凌副使慎言。陛下自克成大统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行礼乐以变海内,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之心未尝少怠,爱民之心未尝少洽。博施济众,欲与天地均同;体道行仁,咸使黎民蒙庇。海内赤子,咸知陛下仁心。此遭只是被奸臣所误,蒙蔽圣听,方造此憾事。副使万万不可自误啊。”
陆谦在旁边听了只做笑,古代说到皇帝,说道混乱的朝政,很有一个惯用的样式:圣上贤明,然朝中奸臣当道,蒙蔽圣听,只需铲除奸党,定能还朝野朗朗乾坤。那皇帝一直都是好的。
张叔夜凝眉不快,向陆谦喝道:“陆寨主因何笑?当今天子聪慧贤明,天下皆闻,陆寨主不以为然否?”
“哈哈,张先生言重了。陆谦怎会不知晓当今赵家天子的聪慧。世人皆知道他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毬打弹,无所不能;品竹调丝,吹弹歌舞,无所不涉。”陆谦这是在夸奖赵佶的么,话音儿听着就有不对。
陈文昭张口就要说话,但被陆谦摇手阻止了。他继续道:“当今赵官家,虽无晋惠之愚、孙皓之暴,亦无曹、马之篡夺,然其自作聪明,自持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于是蔡京以獧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佚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眼看天下就将败坏掉,这又岂是真明君英主能所为的?”
“其在位十五载,已经败坏了朝政。说什么‘至圣至明。不期致被奸臣当道,花言巧语,谗佞专权,屈害忠良’,将一切的祸端皆出六贼、高俅等人手中,‘坏国、坏家、坏民’。把一切坏事都推到奸臣的身上,其自身难不成便就真无丁点坏处?”
“昔西周新造之邦,召公犹告武王以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况他赵佶所承天下,继神宗、哲宗时期的弊端丧乱,新旧党争三十年纠纷不绝,天下制度败坏,官民不知所措,可赵佶偏偏为又重蹈上述二事之弊祸。”在陆谦的前世,21世纪的网络上有那么一个观点,北宋自灭亡就是在于新旧党争。这个观点是否正确,他也无从判断,却不能否认新旧党争在北宋政治版图中的重要性。
如果说在熙宁变法以前,老赵家(皇帝)是超越于党争之上的;但在神宗与王安石‘共定国是’以后,皇帝事实上已与以宰相为的执政派联成一党,不复具有超越的地位。也同样,党争是士大夫政治文化中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当文人政治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再没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规定约束着他们,那等待士大夫们的最终结果必然就是党争。
从唐朝的牛李党争,到北宋的新旧党争,再到朱明末年东林党与宦党、浙党之争,这就是一个无可避免的过程。
到了赵佶上位,他将章惇以罪贬逐于外,改用韩忠彦、曾布为相,试图化解新旧党争。但那时党争已是无可化解。徽宗只好启用蔡京。因为老蔡是当时有名的墙头草。但蔡京当政后,迅速与内宦勾结,立下了“元祐党籍碑”,把元佑、元符间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三百零九人一一定为奸党。
若赵佶真有一干雄才伟略,大权在握的他倒也未尝不能洗荡天下。可他是那种人吗?
“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有不自取祸端的。”
陆谦看着眼前的一干文武,继续把冷水泼下。“荒唐天子,偏贤臣,亲奸佞,朝纲混乱,天下民生凋零。你等都睁大眼睛看着吧,这大宋的天,日后还有的乱呢。”
陈文昭指着陆谦,气急败坏,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张叔夜的脑子则转的飞快,先理清了前后因果,冷声向陆谦喝道:“陆寨主好大口气,指点江山,评比帝王,莫不是陆寨主心怀叵测,意有不臣之念?”
陆谦听了哈哈直笑,一旁的李逵翻眼骂道:“好个胆大的撮鸟,性命都攥在俺手里,还敢喝斥俺家哥哥。我哥哥仁义过人,万民敬仰,且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鸟皇帝使再多的兵马赶来,俺铁牛一双板斧挨个的砍杀过去,也只吃俺杀得快活。”
“到那时,俺们大军杀去东京,夺了鸟皇帝的位,俺哥哥就是皇帝,俺们个个都是将军,在那里快活,却强似在这个水泊里!”
一旁的林冲慌忙喝道:“铁牛,你这厮胡说!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
李逵口中的豪气一泄,道:“嗳也!割了俺这颗头,可再长不出一个来。俺只闭口便了。”
如此由着李逵的插科打诨,陆谦便不再撘理那干俘虏了,直来安慰凌振。这轰天雷是入他的夹囊中了。虽然这原由颇叫人不是滋味。可还要感谢东京城的那位道君皇帝的,真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