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婉云正在后房拂琴自娱,有老鸨差丫鬟请她去见客。婉云停止拂琴问明丫环,得知来客正是阿史那献。
婉云问道:“莫不是他又带来了新玉件?”
“正是!”丫鬟点头道。
“好一个痴情的人儿!”
婉云叹了口气,但还是起身略为装扮,随丫鬟下楼。
前厅内,阿史那献一个人坐在那里饮着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没错,这几日阿史那献一直在思考着张宝儿给他说的那些话。说实话,自己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张宝儿说的一点都没错,阿史那家族的男儿,哪一个人的心不在西域驰骋。尽管还没有正式答复张宝儿,但是他基本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决定要去西域了,那就得将善后之事处理一下。若说阿史那献放不下心来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妹妹阿史那雪莲,这些年来阿史那献一直为难康禄,那是因为宿怨。如今被张宝儿说开了,将妹妹交给康禄他也就放心了。
第二个便是自家当铺的孙掌柜。孙掌柜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从阿史那献祖父在的时候孙掌柜便开始帮助阿史那家经营当铺。阿史那献被流放的那段日子,家中只有妹妹一人,孙掌柜依旧忠心耿耿。阿史那献回到长安后,除了朝廷的俸禄之外,所有开销都靠孙掌柜的经营供给。尽管如此,阿史那献施粥赈济灾民,孙掌柜也没有任何怨言。如今,孙掌柜年纪大了,阿史那献要离开长安,他想把当铺留给孙掌柜,也算有个交待。
第三个人,便是婉云了。
说起婉云,阿史那献与她虽然只是普通关系,可阿史那献心中很清楚,曾经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梦到了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她了。婉云是个好女孩,特别是那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神,让阿史那献觉得无法自拔。他不是没有想过为婉云赎身,可婉云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阿史那献每次只有以送玉的名义来见婉云,这么多年来,他连一件玉器也没有送出去,反倒是自己的书房内摆满了玉器。如今,自己要离开长安了,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心来的,那便只有婉云了,一想到从此便要天各一方了,阿史那献心中便觉的一阵刺痛。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史那献心中狂跳起来,这是他所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来了,一个轻柔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来了?”
阿史那献见了婉云,似乎不会说话了,忙从袖中拿出一枚玉兔奉上。
婉云蹙眉一笑,接过玉兔,一番端详之后,面失望之色:“这枚玉兔雕功倒是精细,只是这玉不是老玉,而是新玉。我要是没看错,此物面世不过区区十数年。这些年来,你为我花了不少功夫研究玉器,岂能不知玉器传世百年以下为新玉,百年以上才称老玉?”
说到这里,婉云犹豫了好一会,才对阿史那献幽幽道:“能数年如一日对婉云如此体贴入微,你是唯一一人,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我不是你要等的人,你还是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娶回家吧!”
说罢,婉云便要起身离去。
“等等!”阿史那献急了:“婉云姑娘,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但这里不方便,可否让我到你房间说话。”
婉云脸色突然变了,她望着阿史那献:“你想做什么?”
“我真的有话要与你说!”阿史那献一脸恳求道:“求你了,只耽搁你盏茶功夫!”
婉云见状,不由心软道:“那便说好了,只是盏茶功夫!”
婉云引着阿史那献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定后对阿史那献道:“有什么话,说吧!”
阿史那献慌忙从怀中拿出了一件玉雕放在了桌上:“我要离开长安了,可能以后不能来看姑娘了,这是我送给姑娘鉴赏的最后一件古玉,无论姑娘是否看上眼,都请收下,权作纪念。”
婉云一瞥那玉雕,不由呆住。此物为一玉龟,大小似一马蹄。遍体晶莹透亮,柔若凝脂,体内几道血丝,隐隐泛着红光。婉云将它小心地放在手中,边细看边抚摸,那玉龟背部正中有一微凹之处,大小正似一犬爪。
婉云面色复杂,她将玉龟放回桌上说:“你错了,这岂止是一枚古玉?它应该叫邃古玉,传世已有上千年。邃古玉是土葬之玉,人归天后用玉陪葬,殓短者为邃,殓久者为邃古。玉器伴着主人,随着尸身的腐化,常年浸泡在血水中,玉器吸尽了人体的精华,伴着尸身慢慢养性,越久越是有灵气。邃古玉多藏于高级棺木内,尸身养玉,玉养尸身,在漫长的尸身养护下,邃古玉出土后常有隐隐血丝,并在玉体内慢慢游动,这种邃古玉又称血丝玉,是世间少有的稀世之物。”
一番话说完,为验证其说,婉云又命丫环端来一盆清水将血丝玉龟放于其中,满盆清水霎时变得鲜红,犹如早起的朝霞;那龟昂摆尾四爪欲动,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拿出玉龟后,水中的红光又立即不见了。
阿史那献呆坐桌旁,不断颔,越对婉云的才识高看一眼,他惊叹道:“姑娘果然貌美才佳,我不知这玉龟如此珍贵,竟有这许多说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小心收藏。”
婉云谢过阿史那献,将玉龟放置妥当,吩咐门外侍立的丫环去告诉老鸨,今夜专陪阿史那献。
阿史那献大喜过望,没想道自己梦寐以求无法得到,临走了却终于遂了心愿。
次日晨,阿史那献在婉云的伺候下穿戴整齐,梳洗完毕,惬意地在房中等待丫环送来早餐,他想用完早餐再离去。
婉云坐在一旁,柔声细语地陪他说话,她漫不经意地问道:“昨日那玉龟,郎君是从何处所得呢?”
阿史那献答道:“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婉云掩嘴轻声一笑,说道:“想您那朋友也是糊涂之人,哪有送礼不送完整的东西呢?”
阿史那献一阵疑惑,婉云解释道:“那玉龟原是两个,一大一小。大龟为龟母,小龟趴伏于大龟背上,为龟子。龟,原就寓意延寿千年,又驮一子龟,更含了子嗣兴旺,后继有人之意。你那朋友只送大龟不送小龟,岂不是糊涂之人。你若不信,可抚摸大龟背部,有一微凹之处,正是驮负小龟的地方。”
说完,婉云取出玉龟让阿史那献验证,果如其言。
“若这龟能凑齐两个就好了!”婉云怔怔地想着什么,面上露出向往之色。
阿史那献一阵难堪,为挽回颜面,他咬咬牙许诺道:“待我回去,问问我那朋友,看是否能要来小龟,改日再给姑娘送上就是了。”
婉云一脸欢喜,感激道:“那就多谢了。”
从婉云那里出来,阿史那献在定国公府门前徘徊了好一会,最后终于一跺脚,向门丁通报要见定国公。
“小龟?”张宝儿听罢,点点头道:“我去问问吧,也不敢说一定能找得到,但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
“宝儿,实在是不好意思,为这么点小事,还要麻烦你!”阿史那献歉意道:“此事一了,我便没有什么遗憾了,可以安心去西域了!”
张宝儿笑道:“此事我记在心上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要请陛下给你与婉云姑娘赐婚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心无旁骛去西域!”
阿史那献走后,张宝儿亲自去找了姜皎,问起玉龟之事。姜皎告诉张宝儿这玉龟是一个小吏送给自己的,当时自己也没有在意。张宝儿叮嘱姜皎务必要找来小龟,这对自己来说事关重大。
姜皎见张宝儿说的如此慎重,哪敢怠慢,忙唤来了那送大龟的小吏,让他去寻小龟。小吏一听却做了难,那只大龟是自己在长安城的“藏宝阁”花大价钱买的,买时并不知还有小龟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