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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酿成大祸

“其实这句话我早该在三年前就问你的,但当时,我没舍得问,我总想着,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关系,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只要你离开他,你还是自由的,平安的,就够了。”他的眼眸里溢满了苦涩的暗潮,“可自从你回国后,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你再和他牵扯上,怕你再与他有任何的来往。”

叶妩的心狠狠一揪,她从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有这么多的痛和伤。

“我是他曾经的床/伴。”她幽幽启口,神色淡漠,难以启齿的话语,被她冷静的讲述出来,“当时我一心想成为大红大紫的艺人,站在舞台上,不过却在踏入这行时,遭遇到了潜规则,是他救了我,最后,我们俩就变成了这种关系。”

这些话说出来,或许会让他失望,因为,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单纯、干净的女人。

早已不是。

陆言书脸色骤变,他曾想象过他们或许是情侣,是爱人,有过一段情,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关系会是这样的。

床/伴?

他苦涩的闭上双眼,床/伴啊。

“从那以后,直到我离开娱乐圈,我们的关系一直没有断过。”叶妩老老实实的把这些事告诉他,她不愿隐瞒,也再没有理由隐瞒。

“那个孩子,是他的,对吗?”仿佛是从远方飘来的嗓音,飘渺、落寞。

她重重点头:“是,它的到来是一个意外。”

一个无论是她,还是裴锦尘都不曾想过的意外。

顿了顿后,她继续道:“还记得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年吗?”

“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年,她的病还没好转,他翻遍了所有医学书籍,没日没夜的在网络上调查相关资料,只希望能治好她的怪病。

“那天,救我的人,是他,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宝宝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有的。”说完后,她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双肩朝下耸搭下去。

“他……知道这件事吗?”他的唇瓣轻轻动了动,艰难的将这句话问出口。

叶妩摇摇头:“不,他直到现在都不知情。”

谁能想象到,当时那么丑陋的女人,如今会变得美丽?

“是吗?”陆言书神色恍惚的喃喃一句,“你喜欢他?”

叶妩下意识想要否决,但耳畔却仿佛再次出现了他昨晚的那一句思念。

“我很想你。”他在她的耳边低吟浅唱,那一刻,她心里的悸动,是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还能再自我欺骗吗?

承认吧,叶妩,对这个男人,你终究是在意的,在过去的相处中,早已沦陷,早已丢了心。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关系。”她给出的回答有些模糊,并没有正面给出答复,但这也从侧面证明,她对他至少曾心动过,喜欢过。

不愿有任何关系,那又为什么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这句话陆言书险些脱口而出,却被理智死死的压制住,因为他清楚,这话说出口,不仅会伤到他,也会伤到她。

他的嘴角颤抖地挤出一抹笑,“突然知道这些事,我有些无法接受,抱歉,我想,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是个男人,一个爱慕她多年的男人,忽然知道这些事,他真的没办法做到坦然接受。

身体踉跄着从餐椅上站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包厢的木门被重重砸上,巨大的摔门声,令叶妩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手指用力揉搓着喝眉心,裴锦尘,为什么你每次出现,总能把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搅合得一团乱?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当老板娘准备进屋送餐时,却惊讶的现客人少了一位,她朝四周张望一眼后,低声问道:“这位小姐,还需要上菜吗?”

“不用了,”叶妩迅速敛去面上所有的思绪,勾唇轻笑,“麻烦你买单。”

这顿饭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他不会再回来了。

刷卡结账后,离开餐厅,头顶上暖暖的仰头迎头浇洒下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

下午,叶妩返回工作室,离开时,是两个人,可她回来时,却是孤零零一个。

几个店员有心想问问她,却在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后,不敢多问,只能更加小心地工作。

一辆甲壳虫轿车停在C市附中学校的大门前,还不到放学时间,校门口除了临街的几家餐厅、小吃店,空无一人。

这里是他和叶妩曾经的母校,他至今还记得,当时,每每放学,他总会跑去她的班上,接她回家,两人一并从学校里出来,走过这条宽敞的马路,一道回家。

呵,那些过去啊,遥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生过的事。

一抹黯然的涩笑染上唇角,摇摇头,刚想驱车离开,忽然,口袋里的电话,出急促的铃声。

“喂?院长?好的,我现在马上过来。”接通电话后,陆言书迅速开车返回医院。

早已在手术外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见他出现,一窝蜂的围拢上来。

“医生,拜托你,求求你救救他!”

“求你救救我爸爸。”

哀求声,痛哭声,不断萦绕在他的耳边,陆言书定了定神,笑道:“我会尽力的。”

这位病人需要做心脏架桥手术,而他,身为主任,被紧急召唤回来,正是为了进行这场手术。

换下西服,换上无菌的白色外褂,戴上手套,进入手术室。

手术室外,红灯咔嚓一声点亮,家属们围聚在一起,彼此依偎着,互相安慰,互相祈祷。

……

夜色深沉,叶妩送走今天特地到工作室来量尺寸的名媛后,才揉着肩膀,交代员工们可以收工下班。

挥手送别她们后,踏上二楼的卧房,想整理一番后再回家。

凌乱的床被还保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眉头微微皱紧,或许她该把床上的被子、床单通通更换一遍?

摇摇头,步入浴室洗了把脸后,提着手提包,她关门离去。

银白色的奥迪车经过郊区的隧道,朝市区急速驶去,车厢里正在播放着电台节目,主持人正在讲述着喝美丽的爱情故事,叶妩一直专心地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回到叶家,叶爸叶妈早就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就等她回来后一起吃。

“不是说过让你们别等我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刚进屋,她又好气,又感动的说道。

现在都快十点钟了,爸妈还在等她开饭,作为女儿,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又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

“昨天你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边吃的什么,我今天特地炖了汤,快点过来坐。”叶妈拽着她,忙活地替她盛汤、盛饭。

叶妩心头压抑的情绪,再看到父母关爱的表情后,顿时散去。

不管再苦,再累,家始终是她可以停靠的港湾。

一边吃饭,叶爸一边看着电视,十点半C市的新闻电视台正在播报午夜档的新闻节目。

“插播一条本台刚得到的消息,在一个小时前,本台接到群众的求助热线,在仁心医院生一起因医疗事故,一名患有心脏病的病人不治身亡,我台记者正在现场,现在我们将连线前方记者。”主持人公式化的说道,画面顿时一转,在医院大门前,已经有不少家属、病人、路人正在围观,人群密集。

“这里不是小陆上班的医院吗?”叶妈认出了画面中的医院,当场惊呼。

叶妩放下筷子,转头看着电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就是他!他害死了我爸爸!是他!”愤怒的家属死死拽着被保安护在身后的男人,细长的指甲死死攥紧医生的胳膊,痛哭流涕,“我爸爸死得好惨啊!”

“是小陆。”叶妈脸色顿时大变,似惊似慌。

被愤怒的家属包围的男人,不是陆言书还能是谁?

他此刻早已没有了平时温和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被抓得凌乱不堪,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群情激奋的病人家属,不顾现场保安的拦阻,一个劲的想冲上去,同他拼命。

“请问你们知道当时的情况吗?”记者在人堆里被推来推去,镜头有些摇晃,他试图采访家属,但激动的家属却大声叫嚷着,嘴里怒吼着什么话,场面一片混乱。

保安只能被迫将家属与医生隔开,护着他离开现场。

叶家一片沉默,叶爸叶妈一脸呆滞,似是被刚才的画面惊住。

“我台将持续关注这起医疗事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病人不治身亡,我台会联系院方,为您做详细报道。”画面再度转回直播间,主持人站在公正的立场,说道。

“怎么会是小陆呢?”叶妈至今有些不敢相信,“医疗事故?小陆他可是主任啊,怎么会生……”

“妈,你别急。”即使叶妩心里的焦急不比叶妈少多少,但此刻,她却不能乱,也不能慌,“或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很多病医生也没有办法,你想想,家属们在知道噩耗后,肯定会情绪激动,等他们冷静下来以后,事情就会结束的。”

但真的会这样吗?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

好不容易安抚好爸妈的情绪,叶妩回到房间,立马拿出电话,拨打陆言书的手机。

她拨了好几次,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不死心的一直拨打,足足十多分钟,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默,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

“陆言书,你……还好吗?”她拧眉问道,语调中藏着几分不安,几分紧张。

“是我害死了他。”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似心里有无尽的痛苦,“是我的错。”

“你别这么说!”叶妩以为他在为病人的离世自责,急忙安慰:“你是医生,不是救世主,医生能做的很有限,你尽力了,可有些事不是尽了力就能挽回的。”

“不。”陆言书却否决了她的花,“是我的错,是我在手术中晃神,才会不小心割断他的心脉血管,导致他不治身亡,这都是我的错。”

“嘶!”她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病人不是因为病情太重,才离世的?这真的是一起医疗事故吗?

“我……我当时没能专心……我静不下心替他做完手术……好多血……好多血从他的胸口里冒出来……我不停的止,可止不住啊……怎么止也止不住……”陆言书恍惚地低喃着,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当时在手术台上的情景,脑子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手臂,不停地哆嗦着。

这双手白皙、干净,但他却总觉得上边沾上了无数殷虹的鲜血,不论他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闭上眼,病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就会在脑海中出现,如同噩梦一般,不管他怎么逃,也逃不掉。

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叶妩的心揪成一团。

“陆言书,你给我冷静一点!”她厉声呵斥,“不要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啊。”

他究竟知不知道,这番话如果被人听到,他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你在医院等着我,不要接受媒体的采访,更不要和病人家属生任何冲突。”叶妩冷静的说道,不是她太冷漠,也不是她太无情,而是她知道,在这种时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挂断电话后,她急忙出门,开车前往医院,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医院外,聚集的记者已被保安打走,家属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少医生、护士聚集在门口,张望着。

她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家属们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将车停好以后,她特意绕过人群,走进大堂。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外边的骚乱,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拨通陆言书的电话,询问了他的位置后,急忙赶了过去。

那是一间内科的医生办公室,门外有保安站岗。

“我是陆医生的朋友,想进去看看他。”叶妩主动表明身份。

保安狐疑地盯了她两眼。

“陆医生桌上放着的照片似乎是她的。”身旁的同伴低声说道,他们这才放她进去。

因为害怕记者会混到医院中来,每个靠近办公室的人,都要接受保安的盘查。

“谢谢。”

推门进屋,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唯有窗户外折射进来的月光散着朦胧的光线,办公桌后,隐约能够看见椅子上瘫坐着的一道黑色身影。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那股压抑的感觉,却从他身上散出来。

下意识放轻脚步,朝他走去。

“陆言书。”她轻轻唤道,眸子里满是担忧。

“……”沉默,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作为医生,他是失格的,犯下了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错误,他没脸见她,没脸见任何人。

“你还记得,当年我离开C市,去巴黎时,你说过什么吗?你说,时间能改变一切,相信我,这件事会解决的,一定会。”叶妩站在他的身边,一字一字沉声说道,“你现在再懊恼,能挽回吗?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吗?你这样子,只会让在乎你的人,为你担心。”

仍旧是无边的沉默,他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犹如一只把自己藏在坚硬外壳中的乌龟,龟缩着,不肯面对一切。

“陆言书,你不该是这样的,与其在这里后悔,你更应该做的,是去弥补!想方法做出补偿!”叶妩提高分贝,咬着牙,狠狠说道。

陆言书的身体微微一怔,黯然空洞的眸子里,浮现出一道光亮。

她说得对,他应该去弥补,弥补因为他而悲伤、难过的家属。

“是我的错,”他沙哑的嗓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我应该为这件事负上全部责任。”

“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做任何冲动、鲁莽的事,你先跟我回去,等到外边那些人冷静之后,我们再来想办法解决。”叶妩的手掌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无声的给予他勇气,一如三年前,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陪着她重头来过一样,现在换成她陪着他。

与爱情无关。

陆言书点了点头,跟着叶妩前往负一楼的停车场,开车离开医院。

家属并没有现他的离开,仍在医院外大吵大闹,要医院交出主治医生,为这件事负责。

他们报了警,警方迅速出动,在对当时手术室里的医疗人员进行过盘问后,确定这是一起医疗事故,主治医生有无法逃脱的责任,立即出警,想要逮捕陆言书。

媒体持续关注着整件事的后续,打听到这个情况,立即在网络上大肆宣传。

这两年,国内有关医生与病人家属间的矛盾层出不穷,不少网民被煽动,为家属说话,声讨主治医生,声讨仁心医院,也有一部分网民认为这种手术原本就伴随着一定的危险系数,在不了解手术的具体情况前,不能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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