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伴走啦,他如今只剩下这个女儿了。
被心电图的导线夹住的手指缓缓抬起,叶妩一把握住他的手:“爸,我在这儿呢。”
真好,真好!他还活着!
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孩子……不要哭……”叶爸虚弱地说道,“你妈她走了……就剩下咱们俩……咱们得好好的……不然……她会担心的……”
老伴她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女儿,她走了,他要好好把女儿守好,照顾好。
“爸。”叶妩泣不成声,是她不孝!到了现在,她还要爸爸反过来安慰她!
“你妈她最怕一个人了……现在她孤零零在下边,多寂寞啊……”叶爸语带哽咽,“那天我就不该出门……如果我不出去……你妈她也不会生这种事……”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去找什么锁匠?出什么门?他就该守在老伴身边,陪着她。这样,也不会被人强行带走,见那个该死的男人。
叶爸的胸口起伏不定,心电图出滴滴的警报声,血压测试仪的数据正在加速飙升。
叶妩脸色一白:“爸,你别激动!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叶爸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去掉半条命一般。
“叫医生!快叫医生来啊——”她大声嘶吼着。
陆言书立即冲了进来,按下床头的警铃,并且为叶爸拍着胸口,将床头摇下,让叶爸躺平,为他做急救工作。
“我……我没事儿……”叶爸用力深呼吸,他不能有事,连他也出事的话,闺女要怎么办?
“爸,你别吓我,你看着我,我就在这儿呢,你还有我啊。”叶妩痛哭着,拜托,千万不要有事,她失去了一个亲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医生及时赶来,为叶爸注射血管扩充药剂。
叶妩被护士推到旁边,她吓得浑身痉挛,暴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病床的方向。
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病人的情绪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作为家属,一定要注意这一点!这次病人只是血压上升,再反复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引起其它的并症。”医生在做完紧急降压后,拧眉提醒。
“我爸他现在没事了是吗?”叶妩轻声问道。
“暂时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叶妩僵硬的背脊逐渐弯下,手掌捂住脸蛋,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没事就好。
陆言书心头一阵揪痛,如果没有生那起车祸……
不,他不能这么想。
事情已经生了,再想,也回不去了。
“医生也说了,只要再以后多照陆伯父的情绪,就不会有事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一切就会变好,只要熬过去。
轻颤的睫毛遮挡住了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复杂,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安慰。是安慰她,也是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
……
警局,审讯室。
裴锦尘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从他踏入这里直到现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金帝的律师团站在他身旁,等待肇事司机被警方带过来,当面指证。
刑侦干警从拘留所提出司机,给他戴上手铐,由四名警察押着,进入房间。
浅薄的眼皮缓缓抬起,他审视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就是他吗?
“你看清楚,在证词里你提到的主谋,有没有在这里!”警察推了司机一把,让他辨认。
他战战兢兢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众人,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定格在裴锦尘身上。
“老……老板……”
裴锦尘瞳孔蓦地一沉,他认得自己?呵,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啊。
“哼,国内有几个人不认识裴总?就算被他认出来,也证明不了什么!即使到了法庭上,这样的证言也不会作为直接证据。”律师团据理力争,“没有足够的证据,你们不能扣留我的当事人,他只是来警局协助调查,不是作为嫌疑犯,接受你们的审讯!”
警察面面相觑,没错,他们只握有肇事司机提供的口供,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有力的证据。
律师团强行为裴锦尘保释,离开警局时,张局长亲自送他出来。
“裴总,这次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请你见谅。”他殷勤地笑着,不愿裴锦尘恼上自己。
他刚到局里,市长就亲自打来电话施压,万一把他得罪了,这局长的位置,说不定都得换人来做。
“配合警方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裴锦尘沉声说道,随后,在张局的目送下开门上车,律师团也随之离开。
刚坐进车里,他的脸色顿时沉了,眉梢冷峭,“让阿峰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很明显,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设下的圈套!
他的双眼危险的眯起,不管是谁,敢在背后算计他,他绝不会放过!
……
医院,叶妩在重症病房外守了一夜,任凭陆言书怎么劝,怎么说,她也不肯休息,她怕,怕她睡着后醒来,会看不到爸爸。
病房里,叶爸憔悴的模样,让她痛到快要窒息。
这一切全是她害的。
如果她没有回国,就不会和他再次相遇。
如果她没有和他在一起,妈妈也不会得罪他,惹来他可怕的报复。
她的爸爸更不会躺在里边,虚弱得要靠氧气管才能保住一条命。
是她害了爸妈,是她!
最该死的人是她!她才是害了爸妈的凶手。
眼泪早已流干,她自责到恨不得掐死自己,她恨裴锦尘,恨他的狠心,恨他的无情,可她更恨自己!
当初,她没有遇见他,该有多好……
叶妩恍惚的情绪,陆言书看在眼里,他在暗中将叶妈的后事办完,这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火葬场漂浮的灰色烟雾,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消失的痕迹。
叶妈下葬那天,天空刮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公墓内,荒芜的山头矗立着无数坟墓,雨声混杂着风声从坟头呼啸而过,像是厉鬼的哭诉。
陆言书和叶妩来到叶妈的墓前。
墓碑是崭新的,上边还镶嵌着叶妈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如此鲜活,如此安详。
“叶妩,给伯母上柱香吧。”将雨伞收掉,他蹲在叶妩身旁,替她把香点燃。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手指轻颤,指尖拂过叶妈的轮廓,冰冷的触感,从指头传来,冻得她唇齿颤。
好冷……
妈妈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冷?
里边那么黑,她会怕的。
“呜!”痛苦的呜咽漫上喉咙,她痛得全身不住痉挛,腰渐渐弯了下去,心像是拧成一团。
陆言书眼圈一酸,急忙低下头,将眼底的泪意压下,代替她上香,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默念:伯母,您放心,今后,叶妩和伯父有我照顾,我会带给叶妩幸福,不会再让她痛苦。
“吱!”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从下方的公墓大门外传来。
朦胧的雨雾里,黑色法拉利稳稳停在宽敞的道路旁,那抹峻拔的身影,优雅地走了下来。
黑色西服,整洁、干净,碎被凉风吹得上下飞扬。
是他?
陆言书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那抹身影,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温和的容颜,有一瞬的狰狞,似怒,似恨。
裴锦尘稳步踏上石阶,一步步朝墓前走来,Joy跟随在后方,替他撑伞。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怎么还有脸来?”陆言书霍地站起身,护在叶妩身前,怒声问道。
他来了?
她抬起头,红通的双眼刻着骇然的恨意:“裴锦尘。”
看到他,心里那些痛苦,那些愤怒,便如火山般在瞬间爆。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竟拖着虚弱的身体噌的站了起来,一个箭步朝他冲去,手臂高高扬起,蓦地落下。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安静的公墓内回响着。
Joy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去看自家老板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