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李从璟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然则纵然契丹是在等待时机,但为混淆视听、瞒天过海,不让我们防备此招,契丹军更会在这些时日起战斗,吸引我等注意——可惜,契丹军并没有。”
清辉洒在肩上,莫离长微动,也不知是因夜风还是折扇,他道:“便是坐实此疑点,但破绽未免过于单薄,而这又能说明什么?”
“疑点当然未止于此,至于说明什么,且听我缓缓道来。疑点之二,仍在于耶律阿保机出战。”李从璟伸出两根手指,目光炯炯,气度雍容自信,“开战便开战,耶律阿保机方自渤海归来,半载征战又兼归途劳顿,加之大病初愈,甚需修养,其何必亲自出战?渤海战事历经半载,耶律阿保机可从未亲自陷阵过——以耶律阿保机今日之尊,亲临战场已是极限,亲自出战,未免太过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莫离悠悠道,“然而妖在何处?”
“两点。”李从璟道,“耶律阿保机只有亲自出战,才能让我联军将士看得真切,或者说让我看清楚,由此确信,这位契丹皇帝已无病痛,已重掌全局。此举效果显而易见:打击士气——耶律阿保机的确做到了,事实就是如此。第二点,振奋契丹军士气,而且是极大振奋,这样一来,无论日后耶律阿保机是否出现在战场上,契丹军都能保持士气高昂。”
“耶律阿保机为何要如此?”莫离又问。
“在揭开谜底之前,还有最后一个疑点要说。”李从璟微微笑了笑,轻松淡然的笑意,让他显得愈从容,一股掌控一切的气度油然而生。“第三个疑点,便是契丹战法。”
“什么战法?”莫离适时追问。
“主攻幽州军的战法。”李从璟回答道,说出来的话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幽州军乃是联军绝对主力,表面看来,若能击溃幽州军,便能击溃联军。但事实是,这是最直接的战法,却绝非明智之法。攻敌以弱,最优战法,当是主攻薄弱部分,借此打开缺口,再败全军。试想,若是契丹军主攻草原诸部,绝对比主攻幽州军容易得多,而一旦草原诸部军阵被击溃,导致草原诸部溃败,幽州军再精锐又能如何?只能被裹挟败退!”
“如此明显的抉择,耶律阿保机怎会不知?”莫离哂然一笑,
“只有两个原因。”李从璟道,“其一,草原诸部中有耶律阿保机安排的棋子,需要等待时机到了力——耶律阿保机总不能使契丹军打掉自己布置的暗子。其二,耶律阿保机迫不及待要吃掉幽州军,至少是要死死咬住幽州军。”
“这个吃相可真是有些难看。可笑的是,为掩饰这个意图,交战中契丹军还佯装去努力攻打过草原诸部。”莫离忍不住嘲讽了一句,“然而这看起来全无必要,耶律阿保机何必如此心急,契丹有勤王之师随时赶来,着急的该是我军才对,契丹只要有耶律阿保机在”
说到这里,莫离双目微瞪,继而双眸凛冽,已是想到了关键之处。
“耶律阿保机如此着急,只能说明他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这个原因,只能是契丹本身会立马出现极大的变故、动荡,这才使得他不得不在变故、动荡完全展现之前,结束这场战争。”李从璟目光锐利,仿佛能划破黑夜,“而要现在吃掉幽州军,无疑是担心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以一代雄主的自信,怎会认为自己对付不了幽州军?”
莫离惊骇的看着李从璟,身躯微微颤抖,摇晃折扇的动作再不能保持规律,他啪的一声收起折扇,“耶律阿保机要死?”
李从璟看向战场,声调未有半分波动,“第一个疑点,说明耶律阿保机并未康复;第二、三个一点,则说明——耶律阿保机今日精神奕奕出战,是回光返照!”他转身直视莫离,“若是单个疑点,或许不足为信,但此三者放在一起,便能使得这种推断有八-九分把握——回光返照一过,耶律阿保机今日必死!”
莫离激动难以自已,耶律阿保机今日必死,而他们又恰好知道这个消息,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从璟收起横刀,“此事尚待确定。我去找耶律倍确认。耶律阿保机今日若死,必定要立契丹新君,而新君只能在耶律德光和耶律倍之间!若是耶律阿保机果真今日身死,则此战转机在即!”
李从璟见耶律倍尚在阵中,起先还以为耶律阿保机没死,因此他未被传回。但转念一想,在原本历史中,耶律阿保机死后,耶律德光在述律平帮助下继位,耶律倍这个东丹王什么都没捞到,历史有其原本意志,会不会这回耶律德光又抢占了先机?
因此,李从璟灵机一动,才有了讹诈耶律倍的那番话,让他看看耶律德光是否还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