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焦躁不安的李守敬在城墙上来回踱步,迫切等待高行成的军报。
河滨处的三千银枪效节,且不说是他的绝对精锐,仅是数量,就占据银枪效节过半。高行成更是李守敬的左膀右臂,如此情况,哪怕明知不会有好结果,又岂容李守敬不牵挂?
最终,李守敬也没能等到银枪效节军,更没有等到高行成,哪怕是连溃败回来的银枪效节军都没有见到。
李守敬见到的,是旌旗飘扬、甲胄明亮、队列严整的百战军。
非只骑兵,更有步军。
浩浩荡荡,向鄄城席卷而来,最终将鄄城死死围住。
百战军布阵完毕,李守敬看到了帅旗下,被众将士簇拥上前的大唐秦王,李从璟。
脱下盘龙异文袍,明光铠加身,长槊在手,此刻,李从璟又是那个沙场名将。
李守敬觉得此刻的阳光分外刺眼,这让他有些看不清李从璟的容貌,只看到一团裹着铁甲的金光。
李守敬此时如何还能不知道,高行成已经完了,河滨的银枪效节军全完了。
高行成等银枪效节众位将校的人头,被割了下来挑在长杆上,在鄄城前立了一排。十数颗血淋淋的人头,甚至没有拿石灰腌制, 在明媚阳光下分外显眼,看起来也格外狰狞可怖。
李守敬看到一位衣甲鲜亮的年轻将军策马前行了十多步,对着自己大声道:“濮州节度使李守敬,与滑州节度使徐永辉,合谋行刺秦王未果,又加害秦王府官吏,形同造反,罪不可恕,当诛十族!银枪效节军助纣为虐,抗拒王师入境,其罪当诛。限尔等一个时辰,解甲、开城、投降,或可宽大处理,否则,王师攻城,三军尽屠!”
那位年轻将领每念一句,其后数百甲士便重复一句,一时间声若排山倒海,让人心颤。尤其最后“三军尽屠”一句,重复三遍,声震云霄,有萦绕不绝之感。
城墙上的银枪效节将士,闻言莫不色变,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那些被李守敬或招募或强行抓进军中,协助守城的鄄城百姓,更是有不少人吓得双腿软,不乏哭号出声者。
李守敬脸黑如墨,下令砍了几个哭号的青壮,对银枪效节将士道:“秦王心黑,欲夺我财,欲分我利,使我不能饱腹,不得安居!尔等将士且听好,我财我利,都乃你我浴血拼杀所得,他人若想染指,来一杀一,来二杀双,必不能应!”
一番铁血手腕,加之言辞煽动,效果很好,城头稍稍安定下来。
李守敬知道这个时候得给将士希望,他又道:“天雄军使皇甫晖,已与本帅约定,一旦濮州起战事,魏州必兴兵来救。尔等不必惊慌,只需坚持三两日,援军必到!”
说完这些,李守敬又传下军令:怯敌者杀,后退者杀,妄言者杀。一人获罪,全家同诛!
经过多番努力,银枪效节的凶悍之气被激出来,士气渐渐回升。李守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他相信皇甫晖会来相救的,只要坚持几天,就能守得云开见日。
李守敬略施手段,就将情势稳定下来,这让徐永辉很是惊讶,也察觉出自身与李守敬的差距。然而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眼看百战军大军杀到,李守敬就要完了,此时他自然要卖力鼓噪,好立下些功勋给李从璟看。
徐永辉指着城外,对李守敬道:“李兄,不对劲,你且看城外,似有蹊跷之处!”
“有何蹊跷!”李守敬对徐永辉这时候说这些影响士气的话很不高兴,随口应了一句。
徐永辉就像没看到李守敬眼中对他的警告之色一般,接着道:“百战军人数不对劲!”
被徐永辉这么一说,李守敬也不得不认真打量城外。看了半响,李守敬心头猛跳。方才光顾着稳定军心了,没太观察城外,这时候认真打量,立即就现城外的百战军,人数未免太少了些。
虽说只是一面城墙的观察,但李守敬也有把握,这里绝对没有万人,最多五千人上下!
李守敬心头的预感很不好,他回头寒声对亲卫下了令,让亲卫去其他三面城墙看看。
不久亲卫回来汇报,得出的结论的确与猜想一致,来围攻鄄城的百战军,确实只有五千人上下。
“目中无人!狂妄!五千人就想破我鄄城,李从璟未免也太不将本帅放在眼里!”李守敬觉得自己被轻视,这让他感觉很受辱。有地位、权势的人,自尊心自然比寻常人要大一些。
城中银枪效节的确只有千人上下,但辅兵与青壮加起来人数也不少,李守敬自认为抵挡万人虽然艰难,要坚持数日并不难,李从璟如此羞辱于他,让他很是不快。
与李从璟争斗至今,他已输得太多,不想连最后的尊严也被人蔑视。
徐永辉没有打算照顾李守敬的心情,露出疑惑重重的神情,接着道:“城外只五千百战军,那另外五千将士去了何处?”
李守敬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徐永辉。片刻间,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那是银枪效节最后的希望。
河滨的战事自然已经结束,百战军也不会赖在河滨不走。
那么百战军就只有一个去处。
李守敬闭上眼,又猛地睁开,面色狰狞,一把揪过徐永辉的衣领,恶狠狠的对他道:“闭嘴,再敢多言,乱我军心,我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