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罕竟然自遂州分兵一万?”桑维翰颇为惊讶,“遂州战况如何?”
李从璟收了信报,看向大散关,道:“夏鲁奇迎战李仁罕,激战多日,胜负未分。后闻阆州城破,遂州震动,夏鲁奇为打开局面,激励士气,令部将康文通出城袭营......不曾想......”说到这,眼眸陡然凌厉。
不曾想如何?众人心中一时震动,都不知是何等的战况,才会让李从璟脸色如此不好看。
没让众人疑惑多久,李从璟缓和了神色,声音平淡下来,继续道:“康文通率部投敌。”
闻听此言,众人皆变了脸色,愤恨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桑维翰骂道:“蟊贼竟敢叛国投敌,丢尽我大唐儿郎脸面,太过可恨!他日若能擒拿此贼,必要啖其肉、饮其血!”
李从璟看了桑维翰一眼,未及说话,王朴问道:“康文通投敌,对武信军损失、打击必定甚大,不知之后情况如何?”
李从璟道:“随康文通出城的,有名史彦超者,乃演武院学员,眼见康文通卖国之举,大为震怒,愤而挺槊,于乱军中挥马前驱,逆击贼军,将康文通斩于马下,携其级而还!”
说罢,李从璟闭目长吸一口气,似在体味当时战况之乱,壮士奋躯杀贼之勇,半响,睁开眼继续道:“如是,武信军虽损失部分将士,而士气并未下降太多,加之夏鲁奇亲身陷阵,杀敌不退,故而城池堪堪守住。”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间凶险,便是听闻,也觉得骇人,更不用说身在局中者,当时情况可谓危急万分,正因如此,众人极为佩服史彦超的勇武、夏鲁奇的坚韧。
桑维翰当先击节赞叹:“史彦超?真我大唐猛士也!”
杜千书脸色通红,“未坠了演武院的名声!”
莫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两摇,道:“有夏鲁奇为帅,史彦超为将,遂州暂且无虞,当此危难之际,猛将横空出世,是天佑我大唐!”这番话意在稳定人心,实则,遂州战况不容乐观。
李从璟扯了缰绳,策马前行,“传孤军令,加紧行军,早日赶赴剑州!”
传令兵应诺一声,自去传令不提。当日,禁军出大散关。
在李从璟率军进入剑阁前,有两支人马,先后汇入了大军队列中。
这两支人马,由两个刺史带领——阶州刺史王宏贽、泸州刺史冯晖,两人所带兵马,李从璟将其编入后军,为大军看管辎重。
禁军驶过剑门关前后,李从璟专门去查看了永定关、剑门七寨,这些地方仍旧残留着静难军与敌鏖战的痕迹,关寨内外,墙上的被火熏黑的礁石,被砍出凹痕、缺口的砖石,砖缝间的血迹,都清晰得很,犹可想象当时战况的激烈。
若非有军情处地图提供的偏道,这剑门关的战事,无疑会惨烈更多。更有甚者,不会这般轻易将剑门拿下。
李从璟看望过李绍城留在这里的伤员,抚慰一番,便去了一座墓园。
之所以是墓园,而不是陵园,乃是因为两川战事未结,陵园还来不及修建。
这座墓园,非是军士之墓,而是军情处身亡者之墓。当时,赵象爻携带两川地图奔逃,后有大量追兵尾随,进入大小剑山后,因伤员不少、山道难行,众人奔逃不及,随行锐士遂分成数批,以一两人为一组,自愿留下断后,用血肉之躯为地图送出争取片刻时间。
随赵象爻从初始地离开的五十来名锐士,只有四人活着走出了剑门,生还者,真真切切的十不余一。
“赵胜云、二虎子......”李从璟从墓碑前走过,默念着墓碑上的名字,听着赵象爻在身旁讲述当时的情景,如感大小剑山都压在了肩上,无比沉重。
山风拂面,风声如英灵的诉说声。
“大唐帝国如今也染上了我赵胜云的鲜血!”赵胜云在呐喊。
“好似你便还记得娘胎的气味一样!”二虎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笑。
碧空如洗,李从璟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战死在阆州城长街上的姚洪,他许下誓愿:“来世再为唐人!”
他又好似看见了在乱军中奔驰的史彦超,驱马挺槊,将康文通斩落马下,吐一口血水,骂道:“耻与贼相识,不与寇同生!”
李从璟闭上眼,良久,沉声道:“他们,都是大唐的脊梁!”
......
从墓园离开,尚未出剑阁,李从璟接到一封信报,展开书信,他心中一沉。
纸张一半被鲜血浸透,只一行字,字迹潦草,却笔力千钧,由此可以想象当时情况的紧迫。
信中内容,言及剑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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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康文通的确是投降了李仁罕。后来遂州战局,展到“兵尽食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