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两个时辰,孟知祥已经准备歇息,然而不等他闭上眼,便有人来报:苏愿求见。孟知祥有些不耐,事情已经吩咐下去,难道苏愿连这事都办不好了么?犯得着这么晚了还来搅扰?
想虽如此想,孟知祥还是披衣坐起,吩咐苏愿来见。
“大帅,大事不好!”苏愿慌慌张张跑进门,满头大汗拜道在地。
“何事如此惊慌?”孟知祥皱起眉头,对苏愿这番举止失措的模样很是不满。
苏愿心中惶急,但好歹没有结结巴巴,缓过一口劲来,就将他方才出去看到的变故对孟知祥了。孟知祥听罢,怔了许久,坐在矮塌上的身躯放佛都在刹那间矮了下来,整个人都似在一瞬间苍老了。
“现在全城中到处都是这样的信件,上面的内容十分恶毒,简直就像是专为大帅今日所提出的计策而作出的应对......”苏愿最后道。
王师射进城的劝降信几乎每夜都会有,只不过今日的内容变得不同了而已,也正是这样不同的内容,让苏愿露出了见鬼一般的神情,让孟知祥的心情跌落谷底。
书信上的主要内容大致可以分为四条,全部以李从璟的口吻,分别了四件事。
其一,王师截断毗江,并无水淹成都的意思,而是改变毗江的河道,不让其再有阻断王师攻城的作用。为了证明这句话,王师在随后写道:毗江改道已经完成,只要在成都城头就可以看见新河道的走向。
——苏愿命人去城头看了,黑夜里看不太清楚,但想必李从璟不会谎,因为天一亮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条内容,是通告全城百姓的:此战乃孟知祥一意孤行、谋逆造反所引起,与成都百姓无关,城破之日,王师保证秋毫无犯——就像王师入蜀以来一直所做的那样——很有服力。
最恶毒的是第三条内容,李从璟言辞激昂的痛斥了孟知祥的叛国行径,目光敏锐的分析了孟知祥为裹挟成都军民为他死战到底,必会煽动全城军民仇恨王师,他态度恳切的呼吁成都百姓,万勿受了孟知祥的蒙骗,最后号召军民报效国家,助王师击败逆贼,届时朝廷将不吝高位富贵。
最后,在信件的末尾,李从璟信心满满的预测了战事的走向,并向成都军民保证,战争一定会在十日内结束,在此基础上,王师将士也会日夜血战不休,力求将成都军民早日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尽量让成都少受几日苦难。
“大帅,今日我等的部署,竟是已被那李贼提早一步全都料知了去,现在有了这些信件,闹得全城皆知,只怕那些部署无法实施了......”苏愿最后诚惶诚恐道。
神色灰暗的孟知祥,在听闻了苏愿这句话后,却猛地一跃而起,他回身抄起刀架上的百炼横刀,噌的一声抽刀出鞘,哗的一下斩断了刀架,在苏愿震惊的目光中,回过身来目光骇人的盯着他:“既然奇谋不能凑用,无非力战而已,大丈夫何惧一战?!”
只在转瞬间,孟知祥又变成了一头猛虎的模样,眼神坚定,神色奋然,气势逼人,此时更有一股不服输的怒气——那是被彻底激的倔强,他喝道:“李贼有猛将,本帅亦有,李贼有精兵,本帅亦不缺,况且成都乃本帅经营多年之地,城防坚固,纵然没有其它助力,只凭手中剑,难道本帅就不能战胜贼军吗?!”
苏愿讶然看着孟知祥。
孟知祥盯着苏愿,“大丈夫功名但凭马上取,持三尺便可剑纵横天下,世间高位富贵何物不能夺之,岂能一生仰仗昏君鼻息,如鹰犬一样作谄媚之态,只为吃一口嗟来之食?!苏先生,你可愿与本帅一道,血溅沙场,共立大丈夫功业?!”
“下官愿随大帅死战!”苏愿满脸涨红,想也不想便道。
......
自打昨日在望楼与莫离对弈过一番之后,李从璟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手持棋子坐而论道,一手持令旗调动千军万马,这等意气让他不禁想起了后世那“指江山,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诗句。
昨夜射进城中的千百封书信,内容是由桑维翰拟定的,这件事本就是桑维翰所提出,当时桑维翰的话是:老贼穷途末路,为裹挟成都军民与之共存亡,必会切断成都军民的其它选择,使之只能随其一条路走到天黑,此乃绝境挣扎、临死反扑之状,需得提防。
李从璟忽然放下棋子,他刚好想到了一件事,便吩咐孟松柏道:“去将赵季良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