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唐要求吴越兵五万,钱元瓘也答应了,但先前以为常州唾手可得,便只了三万兵马。沙场征战,日耗甚巨,兵五万与兵三万,对钱粮的损耗差别太大,钱元瓘不得不小心眼。
但就是这个小心眼,让钱元瓘如今在大唐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早知如今,当初何必心疼那些钱粮,若是兵五万,即便战事不顺,吴越也已尽力了,大唐也不能太过苛责,但眼下......唉!”钱元瓘望着越来越近的扬子渡口,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若是没了吴越王位,钱氏在钱塘数十年的基业,可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而现在,这个王位给不给,完全就在李嗣源父子一念之间,他们占据了完全的话语权。一想到以淮水防线之固,江淮十四州之广,吴国北征兵马之盛,尚且不能抵挡大唐一年,而钱塘那弹丸之地,数万之兵,大唐若是真的铁了心来攻,吴越拿什么抗衡、防守?
“大唐兵甲之盛,我在洛阳就曾见过了,只是没想到,大唐军中的将帅,也是那般能征善战。哪怕没有太子坐镇江淮,那莫离统摄全局也是轻轻松松,那西方邺江文蔚等人,五千兵马就能完全搅乱滁、和二州......”钱元瓘想到此间种种,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甚么叫做大国实力,他现在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兄长。”不知何时,一名衣着华贵,容貌绝美的年轻女子,款款来到了甲板上,用软糯而担忧的声音问他,“兄长为何一直愁眉不展?”
吴音软糯,在这名女子身上体现到了极致,即便不曾刻意修饰,也有几分嗲的意味,她的身段不算高,但也不算矮,正好将江南女子的娇柔展现出来,再加上她气质婉转,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美到凤毛麟角。
看到眼前的女子,钱元瓘心头又是一阵怅然,更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歉疚,以至于他都没有在此时追究女子不合时宜的抛头露面,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甚么,大抵是江风太大了些,吹得人脸上有些僵。”
女子便是吴越王钱谬的幼女,钱元瓘的亲妹妹,因为小时候酷爱吃桔子,就得了个小桔的称谓,年方二八,如花的时光,平素极得钱谬的溺爱,堪称钱塘明珠。钱塘有无数权贵子弟与年轻俊彦,但凡见过钱小桔的,无不对其倾羡有加,扬言非此女不取者不在少数,堪称公子才子们共同的梦中情人。
钱小桔却是个聪慧性子,有着江南女子惯有的善解人意,她轻轻开口道:“是不是太子不好相与,兄长在担心他的诘难?”
她的声音犹如溪流里轻轻游曳的小鱼,低婉轻灵,柔弱的让人不忍悉数收入耳中,生怕一碰就会碎似的。
钱元瓘摇摇头,“太子平素是个随和的人,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相处。”
钱小桔眨动着星辰般的双眸,容颜干净,不惹尘埃,“那兄长是在担心我吗?如若真的是这样,兄长大可不必担心的,我定然处处谨慎,不会让父亲和兄长失望......”
“小桔,别说了!”骤然间钱元瓘心如刀绞,再也不忍看她,转头面对江岸,眼眶泛红。
此番钱元瓘来拜会李从璟,名义上是说劳军,是恭贺大唐取得江淮之地,但实际上,还不是谋求出战常州的功劳被李从璟认可,以求让他能顺利承袭吴越王位?
然则吴越已经没有依仗了,钱元瓘拿甚么向李从璟要这份恩赐?
金银财宝字画珠玩?李从璟不缺这些,更不喜好这些。
世间珍贵之物,除却财货珍奇,就只剩下人了——美人。
寻常美人李从璟缺吗?他看得上眼吗?东宫里的任婉如、豆娘,哪一个不是贤惠端庄,身世显赫,并且颇有才情?即便孟小花没甚么过人之处,但她跟太子有故事啊,但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女子,能侥幸跟太子生点故事?
钱塘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钱小桔了。
把钱小桔献给李从璟,如若李从璟高兴,以他的太子身份,若是愿意肯钱元瓘的王位,这事基本也就成了。
“李从璟会看得上小桔吗?”钱元瓘在心里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