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些妇人不会织布,也不用担心,手艺是可以教的。
而那些家里有织布机的中农富农,也可以把织布机搬到织布作坊里来,算是织布作坊折价收购。
织好的布,再由织布作坊统一卖到县里,这样就杜绝了妇人们卖布时被欺压价钱的可能性,得来的钱财,再根据织布作坊统计的工时、产量,分给妇人们。
织布厂不扣留一个铜板。
看似县衙只出力,没有收益,会入不敷出,但布匹到了商铺里,再卖出去的时候,官府是要征税的,所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如此,不仅颍上县的布匹量得到剧增,而且百姓们的生活也得到改善。
这已经颇有农村合作社的意味。
赵普还觉得不够,他想起了黄光石,于是在织布作坊出现一段时间后,他又派人去学习黄光石的织布工艺,然后传授给那些织布的妇人们......
当然,赵普在颍上县的所作所为,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在抑制土地兼并的过程中,赵普就碰到了不小的麻烦。这个麻烦来自一个退伍的将校,彼人从军征战时,多有功勋,曾今做到过都虞候的位置,统领数千人马,受伤后卸甲归田,朝廷也有赏赐。
这样的人回到乡里,自然势力庞大,县令都不敢得罪。
而广置田产,却是时人的习俗,这名都虞候也不例外。
赵普在办理此案的时候,不仅受到了来自县令的阻力,也受到了来自都虞候的行贿示好、赠送钱财等诱惑,但他始终不为所动。最后,赵普的自家房子都被都虞候派人给烧了,自己更是被威胁甚至殴打,差些命悬一线,但他始终没有退缩。
县里的刑部分支机构,站在赵普一边——此时的县令已经没有断案的职责了,就像布政使没有断案权力一样。
这件事最后捅到了州里,又从州里捅到了行省。
行省的刑部分支和御史台分支同时震怒,派遣得力官员一同下到颍上县。
这件事最终被摆平,都虞候被治罪。
赵普名扬州县。
处理完都虞候的案子,时已入冬。
赵普还是没闲着,他再度动用县里的物力和人力,在乡下兴建书院、兴办教育。按照赵普的说法,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必读圣贤书。
赵普更是魄力十足的决定,凡适龄孩童,皆要入书院就读,父母不准孩童读书者,视为有罪,一律收监。不仅如此,赵普更是让书院也教授成年男女读书识礼,鼓励百姓们都做文化人。
这是赵普在颍上县种种作为中,唯一一项只有钱财付出而没有钱财收入的事情。但赵普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却比任何事时候都用心,他甚至以身作则,在百忙中抽空到书院去教授课程。
他说,为人不知诗书礼仪,与禽兽何异。
他说,大唐之所以为大唐,不仅因为百业兴盛、国家强大,更在于每个唐人都明是非、知黑白、识礼义、懂报国。
也亏得是赵普在颍上县展了农业、商业、手工业,县里才能支撑起如此庞大的教育事业。
偶然一次,赵普在闲谈中透露,他之所以戮力农业、商业、手工业,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兴办教育。
他是从学院出来的学生,他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如果说唐人是大唐的根本,那么培养一代代唐人,才是大唐的根本。
赵普是读书人,他立功、立德、立言。
他虽然年少,但在这个冬天,他已经开始总结这一年的为政经验,书写《劝农书》《劝商书》《劝工书》《劝学书》,以此来不断纠正、提升自己的为政水平。
没有人知道,赵普曾今驻足乡下简陋的书院门外,静静看着书院里的孩童们,在先生的带领下,认真而虔诚的读书。他时常在失神之后,现自己的手背已经湿润——那是他自己的眼泪。
赵普知道这一天来的多不容易。是的,他渐渐知道了。
往前千年,往后千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回响,从不曾停止:
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啊?
赵普不是个例,在大唐这片土地上,一批批从学院出来的学生,正在做着跟他相同的事。
而这,就是定鼎二年的士子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