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微微颔,“此为老成之言。”
李彝殷闻言心中一喜,“一切但凭大帅做主。”
表面上,李彝殷每句话都在为石敬瑭着想,实则不然。
作为党项领,李彝殷有自己所处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他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和考量,在他心中,党项人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石敬瑭能为党项带来好处,他自然不惜“鞍前马后”,但若形势不利,他先要谋划的,也是如何保全党项势力。
夏州才是党项的老巢,回到夏州党项才有把握应对禁军进攻,这是其一。
石敬瑭以图谋河西之名,而行叛乱之实,若是他行将败亡,李彝殷在夏州才方便有所应对,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有能力反戈一击,将石敬瑭绑了献给朝廷,如此,党项不说有功,至少可以功过相抵,继续在夏州生存,保持自身势力无损,这是其二。
石敬瑭寻思半响,忽而郑重对李彝殷道:“兄长乃某之左膀右臂,当此危难之际,你我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眼下某有重任托付,不知兄长能否助我?”
李彝殷大义凛然,“大帅吩咐便是。”
石敬瑭肃然道:“重贵所领之骁骑军,乃是本帅亲军,分量如何毋庸多言,然重贵今日之言,本帅颇为不喜,为防他有不该有的心思,本帅之意,请兄长代其统领亲军,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李彝殷心头震惊,随即喜不自禁,骁骑军既然是石敬瑭亲军,不仅战力独步定难军,更是常在石敬瑭左右,若是他能统领这支军队,加以渗透控制,日后若要反戈一击对付石敬瑭,那就方便多了。退一步说,即便日后不谋求对付石敬瑭,但能渗透这支军队,也是好处多多,可备不时之需。
当下,李彝殷按捺住心头喜悦,躬身执礼道:“大帅有命,不敢不从。”
“如此,便有劳兄长了。”石敬瑭高兴的说道,随即,又脸色一黯,不禁长叹一声。
“大帅何故叹息?”李彝殷不解。
石敬瑭惆怅道:“重贵久在军中,颇有功勋,也得将士信任,此番临阵换将,平白无故夺了他的职位,只怕他心中不平,而将士颇自惊疑......说到底,重贵并无甚么过错。”
“这倒是。”李彝殷也沉吟下来,半响,问石敬瑭,“不知大帅打算如何安置少帅?”
石敬瑭看向李彝殷,眼中露出信任与期待之色,“今,兄长已经代为统领骁骑军,大战之际难免军务繁忙,不如让重贵暂代兄长掌管党项兵马。重贵对党项部曲并不熟悉,也不用担心他真有甚么心思,而又免了他忿忿不平和将士猜疑。”
李彝殷愣住,张了张嘴,半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敬瑭继续恳切道:“眼下大军征战不利,军中党项部曲与唐人部曲,正该合舟共济才是,不能有半分嫌隙,否则不等禁军败我,而我便自乱了。如今,若是能有兄长统带骁骑军、重贵统带党项兵马,正是两者亲密无间、亲如一家的体现,三军将士见此,势必同心同德。如是一来,即便此战不胜,我等也可自保无虞,安然退回夏州!”
李彝殷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石敬瑭把骁骑军都交给了他,自然是对他“无比信任”的体现,他掌握骁骑军扩大权柄得好处时,没有半分迟疑,而今石敬瑭要石重贵“暂时”“代为”执掌党项部曲,他又如何能够反对?
况且石敬瑭的话可谓入情入理、滴水不漏,让人没有反驳余地。
石敬瑭将李彝殷的神色纳在眼底,表面上诚恳迫切,实则心头冷笑不已。
平心而论,石敬瑭信任石重贵,绝对超过信任李彝殷,就像他信任唐人将士,胜过信任党项部曲,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对谁都未必完全信任。
眼下大军征战不利,石敬瑭难免担心麾下将士有异样心思,为了在困局中彻底掌控军队,免得大军生乱,他不得不有所作为。
换将,令兵将互不熟悉,便是极好的手段。
实际上,石敬瑭要李彝殷统带骁骑军,并不是将骁骑军交给他。骁骑军既为他的亲军,自然是他心腹亲信最多的部曲,李彝殷空降而来,不过有名无实而已,石敬瑭只需稍用手腕,就能让李彝殷成为光杆司令。
而让石重贵掌握党项兵马则不同,一方面,石敬瑭是定难军节度使,党项兵马受他节制,行事名正言顺,在石重贵过去的时候,他再安插心腹义子随行,就能加深对党项部曲的控制,另一方面,让石重贵远离唐人将士,也避免了石重贵真有甚么异样举动。
唐人部曲中没了石重贵,党项部曲中没了李彝殷,都不能各自作乱,最终军权都集中在石敬瑭手里。
一石数鸟。
当然,在这个计策中,李彝殷受损最大,这也说明,石敬瑭对党项部曲并不如何信任。
“兄长放心,重贵只是暂时代为统带党项部曲,待得回到夏州,一切还照原样。”石敬瑭循循善诱,以打消李彝殷的顾虑。
李彝殷无奈,只得抱拳道:“一切但凭大帅做主。”
他心里却想着,就算我不在党项军中,党项军那些将领们,也都还会听我的,我也不怕石重贵真能如何。
“如此,吾心安矣!”石敬瑭露出笑容,“事不宜迟,本帅这就传令重贵前来,与你交接军务。”
叫来亲兵,石敬瑭吩咐了两句,让他去传石重贵来。
亲兵得了令,立即出帐去。然而,只是转瞬之间,亲兵又回到了帐中。
“禀报大帅,少帅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