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昭阳收回了这条命，顶多就是没有和她打招呼而已。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具身体，他又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呢？无论柳遥怎么试图开解，被欺骗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若是不在意她也不会这么痛苦，正是因为投入了感情，所以才会怨愤。

若是陌生人，她就只用想以后怎么报复回去，何必像现在这样既恨又怨却无法抒。

一早就知道昭阳收她为徒是有目的的，明明就知道的，竟然还慢慢没有了警惕，难道说昭阳之前所作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吗？

可笑的是她偏偏就信了。对昭阳没有了一丝防备的她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说到底还是怨她自己。慕非白之前明明已经提醒过她了，偏偏她自己不信，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自己找的。

如今的五十弦琴还没有醒来，若是醒了该骂她蠢笨了。如今落到如此境地，她也找不到办法脱离，只能等着那不可知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这个盒子被打开来。

在看到昭阳的那一瞬间，柳遥终于将自己心里最后的那一丝幻想打破了。

在此之前，她都只听到了和昭阳相似的声音，并没有看到昭阳的人，心中还存着一点幻想，也许这一次的事情并不是昭阳做的，只是别人顶着他的名义来做的。

直到看到昭阳的这一刻。

昭阳眼中带着愧疚。

既然都做了，又何必要愧疚呢，难道愧疚了，这一切就没有生过了吗，还是觉得愧疚了之后柳遥就会原谅他？

柳遥只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然后就平静了下来，哪怕心中怨憎剧增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意想之中哭闹，昭阳有些意外，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接受柳遥责难的准备，却不想，柳遥出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用着那幽深的眼睛看着他。

只对视了一眼，昭阳就再也没有勇气和柳遥对视了。那眼中的情绪翻涌深沉，远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平静。昭阳在其中看出了柳遥的恨意，那恨意汹涌，像刺一样，刺的他疼痛。

除此之外还有复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柳遥是真的将昭阳当做师尊来尊敬爱戴的，付出的感情并不是假的。就算是昭阳也是如此，若非无情，又怎么会因此痛苦挣扎？

若是一开始心中并没有那份柔软，并没有想要补偿这孩子的想法，并没有不忍这孩子的天赋被浪费的心情……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关注，是不是他就不会为这个决定痛苦。

可是他偏偏不后悔，若他不去关注，也许就永远不会触碰到那总让他想起来就觉得无比幸运的感情。

昭阳很少说话，并不代表他不会说话，只是遇上这种事情，便是最能说会道的人也不会说话了，何况是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昭阳开口道：“这件事是为师的错，是为师设计的，你若是要恨，便恨我罢。”

柳遥垂眸，并未接话，眼中情绪翻涌，越变越黑。难道还会不恨吗？

见柳遥没有反应，昭阳的唇抿了起来，“……你且安心呆在魂石之中，待为师找到合适的躯壳便让你夺舍，届时你便可以重新修炼了。”

‘然后那孩子又变成我这样？’本以为还是不会开口的柳遥冷笑了一声。

昭阳脸色一变，又听柳遥说：‘我的确恨你，不过我也知道，当年若不是你路过那里将我救了下来，我那时便已经丧命，如今你让人夺舍了我，便算是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了。’

昭阳心中觉得柳遥接下来的话也许不是他想听的。

‘说起来，我本该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能活到现在，算是我赚了。’顿了顿，‘这么些年，你将我养这么大，教我修炼剑道，我很感激你，所以便与我所受之痛苦相互抵消了吧。从今往后，我便也不再是你的徒弟，你便也不再是我的师尊。’

昭阳看不到，柳遥垂下的眼中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我在此起誓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抵消，以后再无关系，我也绝不报复你，只要你放我离开。’

“不可能！”在听到柳遥想要和他断绝关系的时候，他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柳遥话才说完，昭阳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柳遥抬起头来，眼珠暗沉沉的看着昭阳，可惜此时昭阳不敢看她的眼睛，‘哦？昭阳真君难道还看上了我这幅残魂么，是想要用着残魂来作甚么。’

昭阳一滞，知道柳遥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却也明白，柳遥到了这番境地，这么想也正常，只是心口疼得厉害，“是我欠你的，自然要补偿你。”

‘你所谓的补偿就是找个肉身给我夺舍？’柳遥轻轻笑道：‘那就抱歉了，这样的补偿晚辈不敢收。否则收了之后又要总想起现在的我来。’

这话中的刺又一番刺痛了昭阳，‘若是真君真要补偿晚辈，那就放晚辈离开吧，就算是做了补偿了，以后你我之间再无关系，自然也就没有谁欠谁的说法。’

柳遥一口一个真君，一口一个晚辈完完全全的将自己摘了出去，“不行。”

柳遥沉了脸，黑沉的眼珠盯着昭阳，散出的气息变得阴冷起来，这股气息让昭阳一惊，柳遥这怕是要化作厉鬼的趋势，正要出手打散这股阴唳的气息，柳遥又忽然恢复了过来，身上还带了一点金色的光芒。

柳遥脸色一变，知道之前是金莲在帮她，严厉的批评了金莲之后，看着昭阳的眼神变得越防备冷凝。

昭阳苦笑，他是看出来了，柳遥身上有可以帮助她恢复神智的东西，想来之前柳遥之所以会恢复的这么快，也是因着这东西的缘故。苦笑是因为柳遥如今对他一点信任都没有了，若非担心他知道了那东西的存在会做什么，又何必对他如此防备。

昭阳动了动嘴，想要告诉柳遥，他不会要她的东西，却又想起来，之前他将柳遥那琴的事情告诉了秦诗蕊，如今就算他说了，柳遥怕是也不会相信他吧。

看着柳遥如今防备的样子，昭阳忽然有些后悔，然而想到他若不这么做，秦诗蕊就会真的死去，柳遥也永远只是他的徒弟，这么做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的错，被柳遥防备也正常，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如今柳遥不愿再相信他，那他就去做能让柳遥信任他的事情，不管有多难，不管要用多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