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他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院子内鬼影幢幢,挤得满满当当,且多是游荡许久的野鬼,样子十分凄惨,死状各异,有的拖着肠子,有的浑身水渍,有的抱着鬼婴……它们全都一脸渴切地望着施食台上一无所知的张道霆。
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些信众的先祖,他们很好分辨出来,因为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小灶,精神面貌比那些孤魂野鬼看起来好多了。
张道霆用杨柳枝沾露水洒下去,一化十,十化百。众鬼在下争抢这来之不易的露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后排的鬼抢不到,就爬到上方去,在看不到它们的人们头上接露水。
擦去身上污垢的野鬼们看上去比最开始好一些了,穿戴也整理整齐。这时候张道霆开始念咒,转化供奉的法食,再以杨柳枝做一个把它们“洒”出去的动作。
在谢灵涯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鬼魂遵从法会规范不敢争抢,但拿到食物后拼命往嘴里塞,毕竟无祀之鬼一年到头难得有吃。整个抱阳观前院,几乎都满是狼吞虎咽的幽魂……
“……”谢灵涯手有点抖地把朱砂擦掉,虽然感觉自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乍然看到这样百鬼共享手抓饭的场景还是有点刺激。
施长悬在旁边用带着了然的眼神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讪讪一笑,心里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写了舅舅的灵位,但是刚刚放眼看去却不见舅舅的鬼影。
往好处想想,舅舅生前做了那么多功德,也不要他人超度了吧,说不定早早投胎去了呢……
谢灵涯胡思乱想一阵,心道还是待会儿多烧些纸钱吧,他们的法会规模并不大,说是普度十方孤魂,但能力有限,只是尽力为之了。世间亡魂诸多,期望今天各地超度施食的寺院、道观、好心人家多多益善。
随着张道霆摇响法铃,谢灵涯也和信众们一起,拿着纸钱等物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中。
……
最末,张道霆念《九真妙戒》,让这些鬼魂在吃饱喝足后改过自新,洗除罪垢,得戒得度。
“来则来,去则去,此处不是留魂处……此夜好承功德力,当来果报善因缘。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随愿往生天尊……”
随着张道霆的唱念,谢灵涯悄悄再将神目打开,只见被超度后的鬼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而众人眼中,则是伴随这最后的吟唱,不知何处一阵大风刮来,将焚烧完的纸钱、灵位等灰烬悉数卷上天。片片纸灰在漆黑的夜空中飘舞,像飞雪又像蝴蝶。在人间眷恋一阵,飞往云端。
想到之前有两位信众的异样表现,眼下的场景如此像去世的亲人享用完供奉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众人皆是心中悸动,莫名动容,但已无畏惧。
张道霆看到那阵大风将纸灰吹起,心中也是油然而生圆满之感,呜呜,成功了,霉运真的被祖师爷和老大镇住了!
唯有谢灵涯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不但没看到舅舅,而且来不及拦住它们采访被超度的具体感觉,鬼意调查看来是做不成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老板还觉得奇怪呢,没见过宰了猪羊后,连皮带血,甚至粪秽全都要带走的。
虽然用袋子、桶都装好了,但是把这些玩意儿装上车的一刹那,程杰还是一阵晕眩,车上弥漫着浓浓的羊骚味、肉腥味、血腥味以及粪秽的臭味。
“我想吐……我一定要去洗车。”程杰开车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樊芳拿了一道谢灵涯给的灵祖护身符,回娘家住去了,她前段时间就开始备孕了,万万不能出来当诱饵。
因为谢灵涯闹过一次,独脚五通有了防备,程杰得做这个诱饵,不然单是谢灵涯他们俩,估计引不出来。
经过昨天谢灵涯的科普,程杰已经知道了施长悬是什么人,昨晚施长悬一眼就认出独脚五通的来历,也让他颇为信任,这时忍不住问道:“施道长什么时候来啊?”
“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在你们小区门口见,我打个电话给他看他到哪儿了,他是外地人,可能路不熟。”谢灵涯联系了一下施长悬,等他们到了小区没多久,施长悬也坐出租车来了,照旧穿着一身便装,背了个包。
程杰和施长悬打过招呼,三人把祭品搬上楼,花了两趟,路过的邻居无不侧目。
祭品都装在袋子里,桶也被盖上了,谢灵涯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七点,距离子时也就是十一点至一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程杰叫外卖点了些凉菜,还开了一瓶酒,说要喝点酒壮胆。三人一边吃东西看电视,一边等待子时的来临。
那尊独脚五通的石像就摆在电视柜上,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它诡异的脸,当然这时候里头是什么也没有的。
程杰几杯酒下肚,身上热了起来,胆气也有了,对谢灵涯道:“你不是,老嚷着以后考研考博,怎么最后去做了道士?”
“都和你说过我不是道士了。”谢灵涯叹气道,也不好说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