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一直有个错觉,那便是自己和薛瑶英,乃至和杨炎、元载的关系,能很好地隐藏在这座巨大的都市当中,事无巨细都要操劳的刘晏是不会察觉这种小事的。
但他错了,刘晏当初主持整个东南漕运、盐政时,最擅长的就是建立情报系统,他雇佣了大批善走的人,可将方圆数千里,城镇上百处的各地市价毫无错漏地汇聚在自己的手中——人们都惊讶地传说,刘晏有项特异的功能,那便是他的双眼,能见到平地上钱自何飞来,又流向何处——对钱是如此,对人才也是如此。
很显然,纸未能包住火,当初刘晏让刘长卿来和自己结识,被自己轻易看破,还反手拉拢了刘长卿,不但抬了自己的文名,还赚了长卿的诗赋馈赠。但却不知,得意洋洋的自己,在刘晏的这双眼里,又何尝不是黄雀爪下的螳螂呢!
这时候,在刘晏的面前,还要否认什么吗?
不,不行。
高岳很快自慌张里恢复如初,坐定不动,他看到刘晏奴仆旺达坐在勾栏下,手拖着个壶,醉醺醺地靠着大筐,里面装着几面被雨打湿的竹帘,接着徐徐起身,隔着燃烧的烛火,对刘晏说道,“仆只想在百仞之梯踏上第一步,所作所为也都是经得起吏尚的勘验的。那么敢问吏尚,国家设礼部春闱和吏部关试的初心是什么?”
“选贤。”刘晏不假思索,接着他好像明白高岳下步想说什么,便饶有兴趣看高岳如何辩解。
高岳指着那竹帘(刘晏一直想送给李廙但没送掉的),对刘晏问到,“请问吏尚,此竹帘准备用于何处?”
“义兄李左丞向来清德,家中张设敝坏,这竹帘是要送于他的。”
“斗胆再问吏尚,可知编就帘子的竹,是来自东皋,抑或西岭,抑或北原,抑或南山?”
“竹子就是竹子。”刘晏哈哈笑起来。
“吏尚,橘分淮南淮北,竹不分东皋西岭。”高岳拱手答道。
“好大的口气,本吏尚怎知你是橘,还是竹!?”
“仆不识元载,只是得过薛炼师的资助;仆听说小杨山人孤身上路,其妻卧病在床不得伴随,出于义心,在灞桥驿赠予他五十贯钱。”
“今年春闱前,我在蒸胡摊上再见郎君,那时郎君尚不名一钱,何以在送别小杨山人时居然大手笔,一下送出去五十贯钱?”
“那是薛炼师所赠,吏尚要问原因的话,那就是晚生不想在振翅奋飞前,就冻馁死于坊墙下的沟渠里!”
“那如果是我先,提前将淇水别业所值之钱给予郎君,那么郎君便不会和小杨山人和薛瑶英沾染关系了吗?”
高岳想了想,说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