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硕谦吐出一个烟圈:“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总算到达了底特律,船上有些人得了病,死了,尸体被丢进了海里,也有许多人受不了折磨,自己跳了进去,而那一个月里,每隔两天,我都要被他们带到一个船舱,他们的乐趣是要看看我这个似乎不会流眼泪的小孩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哭出来,我也很好奇,我到底会不会哭,可是最后我也没有哭,我只是吐,不停的吐。”
顾七里听着他的叙说,一只手掩着嘴,别过了脸。
底特律的冬天还真的是寒冷,她穿着棉袄仍然在不停的抖着,身边有人经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的东方面孔。
慕硕谦仿佛谁也看不见,只是接着抽烟,很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们到了底特律后就被卖给了一家娱乐场所,我妈做了女支女,而我成了童工,每天给他们刷盘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两年后,我妈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替她赎了身,我们在这里有了一间破旧的房子,我妈跟那男人好景不长,那男人就在街上被人打死了,我们又没有了经济来源,我妈只好继续做那一行。”
“曾经,她为了给我换一袋大米而跟对面粮行的老板生关系,那老板的岁数都可以当我爷爷了。”
“我妈已经麻木了,后来又染了病,她有一段时间卧床不起,我们没有任何的口粮,更没有钱治病,我那时才十岁,除了给人打零工便是去街头打篮球,每天不停的打球可以换来两个汉堡糊口,我们没有饿死,活了下来。”
“生活的好转是在我妈找到了一份正经工作,然后,她遇到了杰森。”
顾七里凝视着他依旧平淡的脸,这么悲惨的故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妈告诉我,她曾经是那样的相信着顾德中,以为他会带她逃离苦海,可最后她的信任换成背叛,所以,她的恨也日积月垒,最后一不可收拾,她也恨慕浩天,是他一再的纵容才让苗苑的胆子越来越大,而且我们出事以后,他从来都没有找过我们。”
他嘴里的烟抽完了,打开烟盒才现那是最后一根,他将烟盒扔向一旁的垃圾堆。
“对不起。”顾七里突然攥住了他的一只衣袖,头低了下去,声音哽咽着重复:“对不起。”
如果不是程梦虹,他们就不会遭遇这样悲惨的生活,有些悲剧说起来只用三言两语,可真正经历的时候却百转千回,她不是他,怎知他痛,所以,她能说的只有这一句对不起,自肺腑,深深的歉意。
慕硕谦的视线落在袖口那只白皙的手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事情是程梦虹做的,不是你。”
“可她是我妈。”
“你别忘了,顾家是我搞破产的,是我冤枉了你爸爸。”他眼光灼热的看着她,因为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头皮雪白,头乌黑,在阳光下有些毛茸茸的。
顾七里不说话,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
慕硕谦叹了口气:“很抱歉,我在回国后也有查过当年事情的真相,你爸爸的手中有慕光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七夕酒庄的启动资金也是苗苑给的,我也向当时重病的苗苑证实过,她毫不避讳的告诉我当年的阴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父亲。”
顾七里默默的攥紧了他的衣袖,单薄的肩膀颤抖的厉害,这一点,她何尝不知,就算程梦虹做了错事,但他无辜的父亲替她顶了罪。
“七七。”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十分疲惫的声音,她抬起头,他破碎的目光覆上了她的疑惑:“你父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一字一字像是小锤敲在她的心头,到了最后,她的眼睛渐渐的张大:“什么”
冷风从两人的身间穿过,只穿了一件大衣的慕硕谦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相反,眼波中还带着丝奇异的温暖。
“虽然我不知道我妈当初去找你爸爸说了什么,但现在已经不难猜到了,我妈一定是告诉了他我们母子在国的遭遇,打破了你爸爸这几十年来的幻想,所以,他急怒攻心,突疾病,如果我没猜错,你爸爸到死还是爱着我妈。”慕硕谦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我没有想要逃避责任,就算不是因为顾家破产导致他病,但是正如你说,她是我妈。”
顾七里久久没有从他的话中回过神,上一代的一段恩怨复杂曲折,却连累了他们年轻的一辈不得安生。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顾家破产的是我,你就算不肯原谅我也情有可原。”慕硕谦缓缓收回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棉服的拉链。
顾七里望着他,心口涌动的情绪让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原不原谅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她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悲哀的现,哪怕他与她深仇大恨,她仍然爱他地动山摇。
话还没有出口,慕硕谦的电话突然响了,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出什么事了”顾七里急忙问。
“是祈念,跟人打架,脑袋缝了四针。”
听到这话,顾七里差点没直接吓晕过去,她也没带过孩子,哪经历过这种阵势,当即就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在哪家医院啊,医术行不行,会不会留疤,还是通知一下洛教授吧都怪我,我不该把他丢下自己跑到国来。”
肩膀上多了一双有力的手掌,掌心的温度让她逐渐的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他是她的定海神针。
“他不会有事的,不用太过紧张,我会安排的。”
顾七点声音哽咽:“我就是有点害怕。”
“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