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各庄之后,周楠提起了精神擦亮眼睛盯着往来的帐目,试图从中找出端倪。
可惜忙了半月,却是一无所获,军器局帐目上的往来都很正常,也没有看到有可疑的资金流动,这让他有气力无处使。
想想也对,严党如果要为福建前线筹措军费,起码要调动几十万两白银的物资。如此大的动静,必然做得稳妥,可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行人就能接触到的。
说到底,军器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衙门,在明帝国的组织机关中只是神经末梢。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运,很多事情随缘,不能强求。
只是师公那里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判斩立决?
一想到恩师王世贞悲伤的脸,周楠第一次感动如此难过。
自从上次来领过俸禄之后,副使李高就没有再来过军器局。估计这小子也觉得斗不过周楠,来军器局做摆设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就旷了工。
李伟李高父子是寒门出身,据传言,未来的李国丈小时候还做过走乡串巷的皮匠。因为李妃的缘故,李家才达了,成为通州缙绅大户。估计是因为早年吃过不少苦,李家父子对于金钱比一般人更热心。
他们打着裕王府的牌子,在外面搞了许多事情。
李家皮包公司的生意不少,分分钟百万上下。军器局这边的生意既然做不成,那就换个项目,不再同周楠纠缠。
朱聪浸终于回大同了,临离开京城的时候跑白各庄来和周楠聚了一次。听他说,李家父子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负责景王的就藩事务。
听他这么说,周楠有点糊涂,问:“景王是谁?”
话一问出口,周楠才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暗想:倒是忘记嘉靖还有一个皇子了。
史书上说嘉靖子嗣艰难,又说“二龙不相见。”正因为这样,嘉靖和裕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此,周楠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裕王这个帝位的唯一继承人是皇帝独子。
其实,嘉靖还有一个儿子,叫朱载圳。他生于嘉靖十五年,今年二十五岁,十八年的时候被封为景王。
按照明朝的制度,亲王二十岁的时候就要离京就藩。可景王都二十五岁了,还居留京城。
原因很简单,嘉靖一直不见儿子们。大约是对孩子心怀愧疚,就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但老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祖宗家法还要不要了。
刚过完年,刚入阁的武英殿大学士李春芳就上折子奏请景王离京,道,世上岂有二十五岁依旧留京的藩王,体统何在,法理何在?若怀了制度,以后别的藩王纷纷效仿,国家岂不是要乱套?
措辞极其严厉。
有李阁老带头,御使言官也蜂拥而上,请景王就藩的折子都快将御案给埋了。
嘉靖实在是被他们惹烦了,便让司礼监批红,准了。又念及父子亲情,特意下了恩旨,将景王的封国定在安陆,也就是后世的湖北钟祥市。
安陆可是嘉靖龙潜时的旧邸,这次景王去安陆也算是回家了。
亲王之国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给王府配备一众官员,王府的财物也要全部搬过去。
另外,朝廷也需要拿出一大笔钱为其置办产业养赡,用来采购日常物品和庄田。
比如后来的万历朝福王二十岁去洛阳的时候,万历皇帝怜惜这个儿子,大笔一挥,拨下了上百万两银子,又命令朝廷给他四万顷养赡庄田。
当然,以万历皇帝吝啬的性子,这钱肯定不会自掏腰包,都着落到当时的辅叶向高头上,逼得叶阁老差点上吊。
好在嘉靖皇帝比起他的孙子万历要宽厚些,也知道国库实在拿不出钱来,就算逼他们也榨不出油水,反浪费口水给自己添堵,就了内帑。
所谓内帑就是皇室的小金库,皇家给太监、宫女开工资,修建宫观,婚丧嫁娶,都从这里开支,这笔钱日常都由司礼监管理。
到清朝的时候,鉴于明朝内侍乱政的前车之鉴,裁撤了司礼监。设了内务府,由宗室掌官。
嘉靖为人忌刻,可对儿子们却是极好的,这次送景王去安陆难得地大方了一回。
皇家采买从来都是油水十足的美差,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经过数道环节层层盘剥之后就变成了天价。其中最典型的事件是清末慈禧太后有一天想吃包子,叫太监上街去买。外面两三文钱一个的鲜肉包子送进宫中,就敢报销十两银子,可见这回扣吃得有多狠。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如今,景王府置产,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怎不叫人眼红眼绿,想分一杯羹的人多了,李家也盯上了这笔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