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应龙:“子木你请说。”
周楠:“云卿你也知道我以前是淮安府小吏,浙江福建受了兵火,当地百姓大量逃亡过江,就连淮安府也来了上万流民。”
邹应龙点头:“这事我自知道,当年朝廷还勒令地方妥善安置流民。淮安府邸上了个以工代赈的奏章,贪墨了不少河工银子。”
周楠:“当初安置流民的时候,我所在的安东县来了不少福建和浙江逃难百姓,听他们说过那边的事情。其中,和小阁老有瓜葛。”
他顿了一下,将前世所看过的资料在心中过了一遍,整理好思路,缓缓道:“东南战事之所以久拖未决,非是倭寇悍勇善战,而是,倭寇中大多是我大明朝的海匪、流民,甚至是地方大户豪绅。其中,真正的倭寇正在一成,九成却是海民。这些海民平日在家耕种,战时则披甲上阵。一旦战事不利,就化整为零回到家乡,官府也分不请他们是良民还是匪徒。如此,这战才打得旷日持久。”
没错,明朝中后期的倭寇之乱,说到底其实就是内乱。
福建多山,海民生活困苦,平日里在大洋那种天不管地不收的地方打鱼,又要和海盗作战,性格都极为剽悍。
这大鱼干上一年,扣除朝廷征收的各项赋税也没剩多少,怎比得抢上一条过往的商船来得痛快。
于是,忙时务农,闲时为寇蔚然成风。
刚开始只是生计无着的百姓做海盗,到后来,地方豪绅看到其中之利也参与其中。成规模,成建制的地方武装开始出现,贼焰大炽。
再后来,倭寇浪人流窜到江浙闽三省,攻州掠县。地方豪绅们一看,这明朝的地方军队实在是太弱了,恕我直言,这样的军户我一个能打十个。在海上抢劫一掉商船的财富毕竟有限,怎么比得上一城之财帛女子。
如此一来,地方豪绅就和倭寇勾结,加入到抢劫百姓的行列之中。
到明朝万历年间,东南倭寇真正的扶桑人却没有多少。
严嵩本是南方人,在官场上一辈子和南方世家大族关系密切。浙江福建那边是他的财源,每年为嘉靖筹集的款子,还有严党的活动经费都出自那边,其中不少人还是倭寇海匪。
罗龙文去福建和浙江筹款子的时候,现金主都有倭寇嫌疑,不敢大意连忙报到小严那里。
小严为了钱,为了巩固严家的权位,只装看不见。甚至私底下还同这些土豪劣绅们暗通款曲,多予照应。
最后,严党之所以彻底垮台,就是因为严世蕃的通倭之罪。小严也被斩弃市。
历史就是这样记载的,周楠也准备用这个方法搞掉小严。
“这……”邹应龙不住地抽着冷气。
周楠:“云卿方才还在怪我为什么要得罪徐乾,那是因为我想逼他指证严世藩。你想,徐乾身为福建布政使,掌握着军队粮秣分配供给,还又谁能比他熟悉地方民情,要让他找个证据还不容易?云卿,我问你,如果小阁老被斩,严党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他穿越到明朝之后,混迹官场,唯一的原则是不沾人血。这次为了救师公,为了救九公子,说不得要破例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小严的死已经注定,就算没有他周楠也逃不过这一劫。再说了,通倭,那就是汉奸,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杀他,是正义之举。
周楠并不觉得有任何的内疚。
邹应龙瞪大眼睛,惊呼:“妙,实在是太妙了,就这么办。我立即去见恩师,请他老人家出面找徐乾。不过,此计正能置严东楼于死地吗?”
周楠郑重地说:“必然。”
在真实历史上,严家父子倒台之后,三法司会审时,小严虽身陷囹吾但是依然坐怀不乱,毕竟严世蕃聪明绝顶,料想这御史言官顶多也就是为自己迫害死的杨继盛等人翻案,再不济就是给按个贪污的罪名。可是刑部最终结案的罪行竟是通倭,聪明一世的严世蕃知道这一消息,心都凉了,史书说世蕃闻,诧曰:“死矣。”
因为他知道,通倭这个罪名是触及到明朝中后期的政治红线了,谁碰谁死。
原来嘉靖皇帝生平虽然懒惰,十多年不上朝,但是身上流着朱元璋的血,平生最恨的两件事就是通倭和犯上。
明朝中后期倭患是每个明天子都头疼的事,本来后期的皇帝就懒。一群日本海盗不敢正面打,天天搞游击,我大明天子最烦这个。通倭的人就别说了,皇帝就一个字,必须死。
邹应龙听周楠说明其中的关键,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啊,是的。不过,告严世蕃一事何等要紧,可想徐藩台也要承受不小的压力,光用徐养大的功名来谈条件还不够。”
周楠:“徐大人任期已满,他在福建那边估计也就给胡宗宪打打下手,只怕已萌生去意。不然,这次干嘛要亲自跑京城来,还不是想要官。”
是的,明朝的布政使虽然是正二品大员,掌管一省民政,可封疆大吏四字还轮不到他头上。
有鉴于地方政府的腐败,中央直接派了巡抚剥夺了布政使的权力。
如此一来,布政使司形同虚设,最惨的布政使甚至被派出省城只管着可怜巴巴的一个州,
看徐乾今日那豪放爽朗的性子,只怕也是个想做事有职业追求的人,自然不甘心在福建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