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职两江总督何桂清在上海道的道署之中,被关卓凡率兵逮捕,锁拿进京的事,立刻轰动了上海。不论是官场之上,还是市井坊间,甚至在租界的洋人之中,都在很兴奋地谈论这件事情,而反对设立洋枪队的声音,自然销声匿迹——现有一个何桂清的例子摆在那里,谁肯再做仗马之鸣?
倒没人怀疑到吴煦头上。他在道署之中,对自己门上的那一番做作,扮得极像,把大家都骗过去了。事实上,若不是他下的请帖,关卓凡想把何桂清从租界里骗出来,恐怕还要花费一番手脚。
算他见机得快,关卓凡心想。既然如此,目前仍旧可以跟吴煦合作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华尔开始经常往县衙跑了,跟关卓凡商量有关洋枪队的一切。何桂清这样的一品大员,挡洋枪队的路,关卓凡说拿就拿了,这让华尔对关卓凡佩服之余,亦增敬畏之意,更加觉得这个人不同凡响。
他的两个副手,福瑞斯特和白齐文,也都已经见过。同为美国人,福瑞斯特看上去更沉稳一些,而白齐文则显得更凶悍一些,他们的中国话,没有华尔说得好,但应付基本的对话,和战场中的喊话,倒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从没想到的地方冒出来的:洋枪队该穿什么军装?
这是一个关卓凡没考虑到的问题,因此华尔一提出来,他就楞住了,想了想,问道:“就穿官军的号服怎么样?”
华尔不同意,而且坦陈应该让太平军一眼能看出来,洋枪队与普通官军不同,是由洋兵组成的,这样可以给太平军造成混乱,让他们感到犹豫或者畏惧。
关卓凡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按华尔的想法,干脆穿西装,区隔最为明显。可是以西装充作军装,又似乎太儿戏了一点,于是讨论来讨论去,始终不得要领。
“老总,华尔,”白齐文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提了一个建议,“我在美国,穿打猎的衣服,口袋多,耐磨,可以扎腰带,挂刀。”
关卓凡跟华尔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个建议好。于是定了下来,由白齐文找一家好的裁缝店,把猎装的样子拿出来,然后由金雨林和他一起,分别让县城和租界所有的裁缝店赶工缝制,做工不必精细,但一定要结实耐用,先要七百套,以后再加七百。
“什么颜色,你们要?”白齐文比划着问道。因为有金雨林在场,他不得不说中文。
“猎装,当然用黄色。”华尔说道。
关卓凡失笑,你以为是在向你们美国的西部进军呢?
“你们三个,都是朝廷命官。”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指着三个美国人,伸出右掌,凌空虚劈:“用黄色,是要砍脑袋的!”
*
*
按照新的办法,募勇进行得有条不紊,很顺利地便招足了定员。
伊克桑的克字营,丁先达的先字营,跟马队的营盘成品字形,算是所谓的“互为犄角”。华尔的洋枪队,则设在一江之隔的周浦,以骑兵和渡船来通信联络。
十二门八磅的法国野战炮,利宾提了货,每门炮车由三匹健骡牵引,押赴军营。洋炮入营那一刻,全军轰动,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跟过节一样。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炮,被华尔“截夺”了四门。
“逸轩,你为什么没有给我炮?”华尔跟关卓凡一起,看了野炮入营的盛况,抗议道,“你应该公平地对待你的每一支部队。”
华尔的这句话,说在道理上,没有办法驳他。关卓凡这一点小小的私心,被他指了出来,哑口无言之下,心里嘀咕:你们叫做“洋枪队”,又不是叫“洋炮队”,要炮来做什么?
不过华尔的话中,亦有很动听的地方,就是那句“你的每一支部队”。关卓凡听了,打心里觉得熨帖,心想,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能做这样的表示,就是好事。于是,由关卓凡做主,从克字营和先字营中,各拨出两门炮,送给华尔,并且承诺,替各营都再另购两门,补足六门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