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菲坐在旁听席上,神色从容地看着被告席上的戚勉。审判长和审判员都到庭了,甄意却没出现。
审判长问:“甄律师呢?她不懂法庭纪律吗?”
杨姿看江江。
江江起身:“审判长,甄律师她出车祸了。如果她能赶来,一定会来。”
审判长道:“法庭有法庭的规则,她好好休息,不用来了。”
崔菲微微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不会来了。
“全体起立。”
崔菲微笑起身,等待宣布开庭,到那时,谁都不能进来。
“请等一下!”
甄意的声音?
崔菲惊愕回头。甄意冲进来,手臂上缠着绷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议论纷纷。
审判长警告地看她。
崔菲仍不可置信,有人坐来身边,是言格。坐下时,袖口上移,手腕处露出一截绷带,洁白得刺眼。
崔菲大致明白了什么,没料到会把言格牵扯其中,忐忑半晌,试探着问:“你和小意又在一起了?”
言格没看她,手指比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始终在甄意身上。
庭审过程起初波澜不起,上次出庭的酒店员工可信度不高,取消证人身份。
二次开庭,甄意申请了一位新证人,小柯医生。这来自于言格的建议。
“小柯医生,可以向大家介绍一下你的身份吗?”
“HK城第一精神研究所,精神与犯罪学研究员。”
“精神与犯罪学研究,是什么意思?”
“研究部分有精神障碍的人与犯罪的关系。”
“精神障碍患者和普通人犯罪有什么不同?”
“精神障碍患者犯罪有特定的规律可循,由于现代社会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所以不太好区分。但有些重度的疾病类型会比较凸出。”
“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公众都说这次的电梯纵火案里,凶手相当残忍无情,手段令人指,你从专业的观点,能看出什么?”
“凶手麻木无情,很可能没有共情能力,应该属于反社会人格。这种人存在,对社会的危险极大。”
“嗯。”甄意点头,“十天前,我向法庭提出申请,请你们为我的当事人做鉴定,请问结果是什么?”
“戚勉先生并非反社会人格障碍。”
“所以,你认为,戚勉先生不太可能是凶手?”甄意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对。”
众人开始思虑,不是戚勉吗?
甄意拿起一份薄膜包裹的纸张:“这是HK城第一精神研究所的精神鉴定书。”审判助理呈上去审判长与审判员。
她的目的很简单,鉴定类的证据很难反驳。她想牵引大家的想法,虽然同时冒着被攻击的危险,她也在所不惜,因为,她更想……
甄意坐下,尹铎开始提问:
“小柯医生,刚才甄律师问你,戚勉先生不太可能是凶手?”他强调了“不太可能”四个字。
“对。”
“不太可能?”特地挑出来。
“对。”
“所以,不能绝对。”
“是。”
尹铎:“如果我问你,你能否肯定戚勉先生不是凶手,你会如何回答?”
“我不能肯定。”小柯医生十分诚实,“只是说,有很大可能不是。”
尹铎继续:“小柯医生认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做出纵火烧人的举动,这完全在合理范围内?”
“是。”
“如果反推,纵火烧人就一定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所为,这样推理,其实是经不住推敲的。对吗?”这是一个常常被人忽略的习惯性逻辑错误。
小柯思虑片刻,回答:“对,是这样。”
江江和杨姿交换眼神,甄意却很沉着。
“我很欣赏你的诚实。”尹铎微笑,不徐不疾地说,“反社会人格障碍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对陌生人做出残忍的举动?”
“是。”
“但戚勉和齐妙之间有仇恨,所以,即使他不具备反社会人格,也会在仇恨的驱使下,做出这种事。”
“对此,我不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
“仇恨会驱使人杀人,捅,掐,撞击,但火烧的残忍程度非常高,我不认为一个正常人在仇恨下会做这种事。”
这是经过甄意润色之后的话,尹铎听得出来。
“但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是。”
“所以,如果戚勉真的做出了这种事,那他残忍的程度非常骇人。”借力打力,厉害!
甄意:“反对。公诉人用未经证明的结果进行推论,再用这个推论反过来影响结果。”
高压环境下,对逻辑依旧如此敏感,也只有律师的脑子了。
旁听席上鸦雀无声,全被智力的较量吸引入迷。
江江和杨姿也轻轻地颤抖着,为这激烈的气氛。
“反对有效。”
尹铎颔头:“我的问题问完了。”
接下来,戚行远再次出庭作证,尹铎先盘问,他和初审时的表现无异,大义灭亲似的含泪证词太具震撼力和说服力,再度让众人心中的判断倒戈。
戚勉西装笔挺,安静无声,没有上次的情绪激动,始终面无表情。
看守所里近一个月暗无天日的恐惧煎熬,他削瘦得可怕,再不是当初那个敢调戏甄意的公子哥儿,但因为收拾得干净,还有漂亮男人的影子。
到甄意盘问。
上次戚行远的临时出庭叫她措手不及,这次,不会再狼狈不堪。
甄意问:“请陈述你和我当事人的关系?”
“父子。”
“在你看来,父亲这个角色的意思是?”甄意的问题叫戚行远愣,戚勉的目光也转过来。
“父亲就是生养他的,有血缘关系的。”他解释。
“真官方,我以为你的回答会更有感情。”
“我……”
“你在回答尹检察官的问题时说,你很爱很爱你的儿子,正因如此,才不能看着他犯错。你经历了感情挣扎,一开始想隐瞒,但后来理智战胜情感,在最后一秒出庭作证。没错吧?”
“对。”
“总结就是,你非常关心爱护你的儿子,但只能忍痛揭。”重点在后半句。
“是。”
“可据我所知,你并不关心他,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也没给予任何爱护。”重点回到前半句。
“我……不。”
“我的当事人告诉我,在他幼时,你对他疏于管教,少有关心,连他生病住院一个月,你也不管不顾,更别说开家长会和谈心。对吗?”
戚行远脸色微变。
尹铎:“反对,无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