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身子一震,豁然睁开双目,眸中精光犀利如剑,紧紧盯着来者,“如何?”
衙差眉飞色舞地拱手道:“大人神机妙算,赵家果然在暗中售卖茶叶。”
“好!”江越兴奋地攥紧拳头,追问道:“在哪里?可有惊动他们?”
“他们倒是狡猾,利用一个夜宵摊子做掩护,表面卖的是馄饨,若遇到熟客,就将一袋袋茶叶掩在碗下,暗中交接,极其隐蔽;要不是去的人多,根本现不了。属下谨记大人吩咐,不敢打草惊蛇,只命人暗中监视。”说着,衙差道:“大人,可要下令将他们抓起来?”
“不急!”江越徐徐吐出一口气,“抓几个和尚不难,难的是抓到他们栖身的庙。”
衙差倒也机灵,一下听出了江越的意思,“大人是说他们收藏茶叶的地方?”
“不错,那才是咱们的目标。”江越点一点头,道:“给本官盯死他们,还有一天一夜,一定要查到那些茶叶的下落。”
“属下领命!”随着衙差的离去,屋中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江越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暂短的平静,大变……很快就将来临。
日落月升,又是一日过去,一样的夜色,一样的街道,一样的人群,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来一碗馄饨。”一个中年汉子搓着手来到一个小小的馄饨摊前。
“好勒!”伙计利落的答应一声,数了十来个馄饨扔到正滚着的水里,还没放下锅盖,又有一个外表斯文的少年人走过来,“给我也来一碗馄饨,和平常一样。”
“好勒,几位爷先坐。”伙计笑眯眯地应着,客人络绎不绝,毫无意外,都点了一碗馄饨,看得旁边几个摊子的小贩既眼红又担心,自从半个多月前冒出这家陌生的馄饨摊后,已是抢了他们许多生意,再这样下去,他们这生意实在没法做了。
说来也奇怪,这馄饨再好吃,也只是馄饨的味道,怎么这些人就是吃不腻歪,天天来光顾,不少人就住在这条街上,相互都认识,以前可没现他们那么爱吃馄饨;最稀奇的是,有些人点了之后,只吃了一两个便走了,实在浪费。
“前面那位爷,您的馄饨好了。”伙计随手将碗搁在前面的摆子上。
“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听这话,应该是又有人想来光顾了。
“十文钱一碗,保证您吃了还想吃。”伙计随口答着,他们两人一个包一个下汤煮,忙得不可开交,连抬头的功夫也没有。
那人低低一笑,“十文钱,可真是不便宜,一文钱卖不?”
“爷您别说笑了,一文钱买一个还行,买一碗,不好意思,您跑遍整个金陵城也买不到。”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锅盖搅着汤以免锅里满满的馄饨粘在一起。
“我可没与你说笑,一文钱,买你这里所有的馄饨。”随着这句话,一枚铜钱落在台子上,滴溜溜打了个转。
伙计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又好气又好笑,抬头想要将来人打走,却在蒸腾的烟雾中看到了一身灰蓝色的衙差服以及……配在腰间的钢刀。
伙计神色一凛,随即满面笑容地道:“原来是差爷,您想吃馄饨还不简单,我现在就给您下,想吃多少碗都行,快快请坐。”
“不必了。”那名黑面衙差冷笑道:“你这馄饨贵得紧,我可吃不起。”
伙计赔笑道:“小人刚才是与差爷说笑的,怎么您还当起真来,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小人计较,这馄饨就算小人的赔礼。”
“这还差不多。”黑面衙差在旁边一张桌子前坐下,掏着耳朵道:“不过这肉馅的馄馄实在吃腻了,给我来个别的口味。”
伙计为难地道:“这您可难住小人了,小人摊子上就只有肉馅的。”
“又胡说了是不是?”黑面衙差吹去指甲里的污垢,意态悠闲道:“明明就还有另一种馅的。”
伙计被他说得一愣,“还有一种馅?小人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啊。”黑面衙差冷笑一声,说出一句令伙计心惊胆战的话来,“你们不是一直在卖茶叶馅的馄饨吗?”VIP章节
五百七十四章人赃并获
“噗!”一直在包馄饨的伙计手猛地一紧,薄如宣纸的馄饨皮立刻碰了,肉馅从里面爆了出来,原本热闹的摊位也一下静了下来。
之前那名伙计定一定神,勉强笑道:“差爷这可是说笑了,哪有人拿茶叶做馅的。”
“别人没有,你们却是多得很。”话音未落,黑面衙差突然难,一把攥住伙计的手,拇指紧紧叩住后者脉门,伙计受不住,手一松,一个小小的纸包从掌心掉了出来,伙计顿时脸色大变,另一名伙计见状立刻就冲了过来,想要夺走纸包,然而没等他靠近,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是横在他颈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与此同时,十名衙差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伙计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们,“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黑面衙差慢悠悠捡起地上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包的果然是茶叶,笑意森森地道:“当然是与你好好说道说道这茶叶馅了。”说着,他喝道:“来啊,把他们全都给抓了!”
伙计色厉内荏地道:“这……是我自己喝的茶叶,又不犯法,你凭什么抓我们?”
“自己喝?”黑面衙差一把拉开他旁边的暗格,里面摆着数十包同样的茶叶,“你一个人要喝这么多吗?再说……”他闻了一口香气扑鼻的茶叶,凉声道:“我闻着怎么这么像以前赵家卖的茶叶?”
伙计面色越难看,“你……你不要胡说。”
“究竟是我胡说,还是你撒谎,很快就知道了。”黑面衙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绳子,将他与另一名伙计绑在一起。
其他衙差也纷纷将那些食客一并拿下,食客们当然不乐意,但终归畏惧衙差手里的刀,不敢反抗。在将他们绑起来后,衙差开始搜身,都从他们身上搜出一小包茶叶,无一例外。
黑面衙差看着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茶叶,冷笑道:“我就说一个个瞧着那么眼熟,果然就是你们。”
伙计咬牙道:“不就是私卖点茶叶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要是普通茶叶,当然不至于,可赵家的茶叶……”黑面衙差蹲下身,目光阴沉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伙计被他盯得浑身冷,勉强道:“赵家铺子不是都被你们封了吗,我又怎么可能拿到。”
“是与不是,很快就知道了。”说到这里,黑面衙差忽地蹲下身,凑到伙计耳边低低道:“你们倒是聪明,竟然将茶叶藏在城隍庙里,难怪怎么也找不到。”
这一次,伙计真是惊骇欲死,“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知道这么问等于不打自招,但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惊诧。
黑面衙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不就是你带我去的吗?”
伙计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跟踪我?”
黑面衙差冷冷一笑,起身对其他差役道:“把他们全部带回衙差,算算时辰,大人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说到这里,他露出一副恍然之色,低头道:“忘了告诉你,江大人亲自带人去围剿城隍庙。”
听到这话,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两名伙计顿时瘫软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被衙差粗鲁地拖去户部衙门。
他们到的时候,户部衙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江越已是换上一身官服顶戴,肃容坐在堂案后,两边差役手执水火棍,气氛严肃而压抑。
堂下跪着几个瑟瑟抖的人,还有一个人站着,正是赵府的管家,也姓赵,六十几岁的人了,拖着一把花白胡子,倒是还镇定一些。
“啪!”江越重重一拍惊堂木,吓得那两名伙计腿一软,当即跪在堂上,连话也说不清。
江越沉声道:“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赵管家冷笑一声,“我乃前朝秀才,按着朝廷律法,堂上当可免跪。”
“原来是秀才出身。”如此说了一句,江越神色越冷厉,“既是饱读诗书,就该懂得明辨是非,你可倒好,跟着赵佶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你可知罪?”
“大人此话差矣。”赵管家拱手道:“我家老爷做的是正经茶叶生意,何来非为作歹,何来祸害百姓之说?倒是大人您,无缘无故将我等良民抓来此处,是何道理?”
“良民?”江越克制着心底澎湃的怒意,“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从实招供,本官尚可宽大处理,若有隐瞒,定当严惩不怠!”
赵管家一脸好笑地道:“小人能隐瞒什么,不就是去城隍庙上香吗,不知犯了哪条皇法律例,还是说……”他上前一步,脸庞在跳跃不定的烛光下看来阴森异常,“犯了大人您的忌讳?只是,管辖金陵城的是京兆府,大人虽说官职高过京兆府尹,但如此擅自抓人,不免有些越权,一旦禀奏陛下,只怕大人前程不保。”
江越冷哼一声,“只要可以除去尔等,就算本官顶戴不保又有何要紧。”
赵管家摊一摊手,笑道:“这个怕是要让大人失望,我们几个可都是一等一的良民,我家老爷就更不用说了,大人这一次,可真是抓错了人,耍错了威风!”
江越盯了他片刻,起身走到他身前,“赵管家是吗?”
“不敢,正是小人。”赵管家拱一拱手,面上却是全无恭敬之色。
江越点一点头,对旁边的衙差道:“拿上来。”
很快,四个半人高的袋子被拖了上来,里面都是茶叶,包括从那些食客身上搜出来的。
“这四袋茶叶,都是从城隍庙里搜出来,你想说与你无关?”
赵管家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茶叶而已,就算真是小人的,也不犯法啊。”
江越眼中精光一轮,“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赵管家露出一丝犹豫,很快又道:“是又如何?”
“好!”江越点一点头,道:“去将金陵城的大夫都给请来,一个都不许拉了。”VIP章节
五百七十五章五石散
没人知道江越要做什么,也没人敢问,深红的烛泪在窗外仿佛无穷无尽的夜色中一滴滴落下,烛台边缘似落未落,犹如累累的珊瑚珠子。
“大人!”有衙差快步走进来,打破了屋中沉闷的气氛,“金陵城中共十四名大夫,除一人患病,两人外出访亲之外,悉数带到,总共十一人。”
“传他们进来。”随着江越的话,十一名大夫鱼贯而入,这些人或须皆白,或正值盛年,不一而同。
“深夜传召,扰了诸位大夫歇息,本官甚是过意不去,无奈事情紧张,只有叨扰。”说着,江越撸起右手袖子,道:“请诸位大夫为本官把脉。”
众大夫依次上前为他把脉,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江越身子健康,并无任何疾病。
在最后一名大夫也说出相同的话后,江越命人取来一个火盆,还有一个悬在上面煎煮的铜吊子,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银吊子里面的水“嘟嘟”冒起了泡,热气升腾,江越起身走到其中一袋茶叶前,那茶叶根根细长碧绿,乃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平日里放个一小摄在水中,便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从中抓了一大把扔进铜吊子中,粗粗估计,至少有二三两之多。
一直冷眼旁观的赵管家看到这一幕,有些沉不住气,“江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越看也不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滚水中翻涌舒展的茶叶,这本就是烧开的水,再加上底下还烧着火,龙井的味道很快被煮了出来,茶香袅袅如雾,整个户部衙门都弥漫着怡人的温热芬芳。
在江越的示意下茶水被倒进一个青瓷茶盏里,这龙井沏出来的茶汤本应碧绿通透,犹如一块上好的碧玉;但因为茶叶放得太多,茶汤呈现出一种浓郁诡异的墨绿色。
江越默默盯着被搁在堂案上的那碗浓茶,半晌,他突然端起茶一口饮尽,在他旁边的师爷连劝阻的机会也没有,大是着急,“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万一那茶真有问题,岂非害了自己,您赶紧想办法吐出来!”
“无妨。”江赵的声音平静而冷冽,“这茶要不了本官的性命,顶多只是受些罪罢了。”说着,他目光一转,落在脸色青的赵管家身上,“究竟是你们祸害百姓,还是本官胡乱抓人,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赵管家面色越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江越竟是这么个打算,这下怕是真真是麻烦了,也不知道老爷那边收到消息了没有。
他有心想去赵宅报信,无奈那么多人盯着,别说报信了,连一步都走不开,只能焦灼地等在那里。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江越开始出现变化,脸色红,浑身燥热,不断冒汗,而且坐立不安,只能凭意识勉强压制,但江越明显感觉到意识在变得越来越薄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塌。
“你们立刻……替本官把脉。”江越急切地说着,他怕再拖下去,自己会连服用茶叶的本意都忘记,究竟……这茶叶里面掺了什么东西,竟会这么利害。
一众大夫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替他把脉,就在他们把脉诊治的时候,江越开始控制不住身体,不管大夫还在把脉,豁然起身脱了鞋子,赤足单袜在堂下不断来回着,面色燥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就算是再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瞧出他情况不对。
“怎么……怎么还流起鼻血来了?”师爷骇然惊呼,想要扶江越坐下,却被后者一把推开,目光狂热,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任师爷怎么劝,他都不肯坐下,更不肯让大夫诊脉,无奈之下,师爷只得狠一狠心,让衙役将他强行按在椅中,让剩下的两名大夫诊脉。
待最后一名大夫收回手后,师爷迫不及待地道:“诸位大夫,我家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变得如此古怪?”
十余名大夫尽皆面色犹豫,迟迟未回答,直至师爷一再催促,其中一人方才吞吞吐吐地道:“我等若没诊错,大人刚才服用的茶叶里,应该……应该参杂了五石散。”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而那名赵管家的脸色已不是难看两字所能形容的,与死人无异;千般小心万般提防,终还是没能瞒住。
“五石散?”师爷惊呼道:“你是说魏晋时期的五石散?不是已经绝迹多年了吗?”
大夫点头道:“我们十一人一致肯定确是五石散无疑。”
所谓五石散,是指用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石钟乳所制成的药物,有治疗伤寒的作用,若是无病之人服了,会觉得神思开明,飘飘欲仙,且浑身躁热,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丝毫寒冷,就像江越这样。
人一旦服用,便会沉溺于这种感觉,无法摆脱,这也是为什么同样卖茶叶,偏偏赵家铺子生意就特别好。
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会精神恍惚,不能控制,急躁之时狂痴呆,甚至看到苍蝇也要拔剑追赶,非常人所能想象;最重要的是,长期服用之下,会有性命之危。
魏晋之后,此药虽几次被明令禁止,但并未消失,一直若隐若现,前朝更曾一度盛行,几乎是全民服用,其灭亡与之不无关系。
北周建立后,太祖皇帝意识到此药的危险,严令禁止,但凡服用者,一律诛九族,那一段时间,几乎是血流成河。
足足过了数年,五石散的踪迹才从世人眼中消失,直至现在,一直没再出现过,几乎以为绝迹,万万没想到竟会再次重现。
师爷勉强定一定神,道:“那现在怎么办?大人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师爷放心,虽然大人服食的剂量有些大,但还不至于忧及性命,我们再给大人开药服下,应该很快便可缓解。”
师爷松了一口气,“那就请几位快快开方。”
趁着一众大夫开药的空档,师爷来到面无人色的赵管家,寒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茶叶中添加五石散,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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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七十六章料事如神
趁着一众大夫开药的空档,师爷来到面无人色的赵管家,寒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茶叶中添加五石散,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你别信口雌黄,哪有这样的事!”虽然赵管家还在极力否认,但明显不比刚才中气十足的样子。
师爷冷笑道:“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认,这一次不止你,这一次你跟你主子,都别想逃!”
在户部衙门忙着抓药煎煮的时候,赵佶也得到了消息,当即离开了赵宅,一路来到位于东城门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里。
门环响了两声后,有人开了门,赵佶连忙拱手道:“烦请通传一声,赵佶有要紧事需要即刻面见季先生。”
“去东花厅等着吧。”扔下这么一句,门房提着灯离去,赵佶似乎常来这个地方,熟门熟路地到了东花厅。
在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后,终于有人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是一个长脸中年人,颌下蓄着几络山羊胡。
一见到来者,赵佶急急奔了上去,呼喊道:“季先生救命!救命啊!”
季先生上下打量他一眼,沉声道:“看你这副模样,可是有人现了五石散的秘密?”
“还不清楚,但人都被抓到户部去了。”赵佶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继而紧张地道:“万一真被查出来了,我们……我们都要人头落地,这可怎么办?”
季先生不悦地道:“我与你一再交待,切不可让户部找到那些添加了五石散的茶叶,你怎么还如此不小心?”
“我哪知道那姓江的如此狡诈,眼见着限令就快满了,突然来这么一手,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说起这个,赵佶也是满腹委屈,“季先生快想想办法吧。”
季先生默默不语,一阵带着几丝水汽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在赵佶心急如焚之时,那位季先生终于开口了,“你刚才说,你府中的管家被一并抓去了是吗?”
“不错。”赵佶急急点头,“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他知道五石散的秘密,不过先生放心,他在我身边几十年,忠心耿耿,绝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忠心就好。”季先生颔道:“唯今之计,只有让他担下这件事。”
赵佶眼皮狠狠一跳,“先生是说,把所有事情都推在他身上?”待季先生点头后,他迟疑道:“此事关系重大,只怕……江越不肯相信。”
季先生冷笑道:“他信不信是他的事,你只管一口咬死就是了,你到底是曾经的赵候爷,是大殿下的亲外公,他还敢抓你不成?日子一久,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他的话令赵佶心中稍安,“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一切如先生所言。”
季先生微笑道:“不是希望,而是必然,别忘了,你还有那些服用五石散上瘾的人,他们可是代表着‘民心’,别说江越,就算是承德殿那一位,也不敢公然与‘民心’做对。”
“是是是。”赵佶连连点头,感激地道:“还好有季先生为我指点迷津,否则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真是多谢了。”
季先生拍着他的肩膀道:“客气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当然会尽力帮你,这阵子茶叶是不能再卖了,先前进的那批货先放我这里,等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
赵佶对此自是没有任何异议,千恩万谢的离去,在他走后,季先生倏然敛了笑意,对候在旁边的随从道:“立刻去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离开。”
随从愕然道:“先生怎么了?”
季先生盯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赵家这将是彻底完了,若不赶紧离开,我们也会受牵连。”
随从不解地道:“先生刚才不是还……”
“我若不那么说,他会肯走吗?”季先生冷冷打断他的话,“江越背后的人是璇玑公主,以她的性子,既然命江越出手,就必须有了十足的把握,所以此处是万万不能待了,快去!”顿一顿,他又叮嘱道:“将我房间里的五斤五石散带上,那东西珍贵得很,可不能浪费了,至于不能带的,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是。”随从快步离去,然而才刚出去,但又折身回来,而且是一步步后退着回来,极是古怪。
季先生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负手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数名几乎与夜色混为一体的黑衣人,其中一人手里的刀正横在他的那名随从颈间。
小元子笑咪咪地看着他,“这位想必就是季先生了,幸会。”
季先生警惕地盯着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宅子里的年轻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我的宅子?”
小元子微笑道:“先生刚刚不是还提及我家主子吗,怎么一转眼又不认得了?”
季先生一怔,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你……你是璇玑公主的人?”
“正是。”小元子笑容微微一敛,“我家主子一直猜测赵佶背后有人,果不其然。”说着,他打量了四周一眼,目光泛出森寒如刀锋的冷意,“五石散绝迹多年,先生竟有本事弄到,真是能耐。”他们早早已经到了门口,将季先生交待随从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季先生面色铁青地道:“论能耐,我又怎是璇玑公主的对手,公主料事如神,佩服!佩服!”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会不明白,无论是赵佶还是自己,一举一动皆在慕千雪预料之中,他们……输得一败涂地。
“好说。”此时神机营的人已是找到了藏在季先生房间的五斤五石散,小元子捻起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在指间,嘴角牵起一道冷凛的弧度,“原来就是这东西让无数金陵城百姓如痴如狂,五石散……呵,你们好大的胆子,要不是主子及时察觉,整个金陵城怕是都要悄无声息地崩塌在你们手里。”
季先生紧紧抿着薄唇,山羊胡子微微颤,“我也是想求财而已,并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赵佶或许真的只是为了求财,但你……”小元子神色倏然一沉,“一定不是。”
季先生垂在袖中的双手猛然一紧,“我不明白公公的意思。”VIP章节
五百七十七章难题
小元子绕着他徐徐走了一圈,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五石散绝迹百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寻它,都空手而归,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季先生漠然道:“我自有我的机遇,公公没听过‘可遇不可求’这句话吗?”
“可遇不可求……”小元子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半晌,他哂然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那么多商贩不去找,偏偏搭上了赵佶这条线,又为何对我家主子的身份这般清楚?这可不是一个小小商贩所该知道的。”
季先生眼角微微一搐,“璇玑公主名满天下,我知道她有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他的一再否认,小元子也不动气,笑一笑道:“既然季先生不肯说,就只有请您去一趟户部衙门了,走吧,别让江大人等急了。”
在神机营的人准备上前擒拿时,季先生嘴角突然淌下一道黑色的血液,继而仰面往后倒去,只是抽搐了一下,便一动不动。
神机营的人上前试了一下他的颈脉,又掰开他的嘴看了一下,道:“他在牙囊里藏了剧毒,已经死了。”
小元子脸色豁然一白,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道:“快去看看其他人。”
尽管他的反应已是十分迅急,终归还是晚了一步,除了之前被他们擒住的赵佶几人,余者尽皆咬破毒囊而死,无一生还。
“可恶!”小元子恨恨跺足,然终归是无可奈何,在搜查了季宅一圈后,押着已经吓傻的赵佶去了户部衙门。
赵佶初时并不肯承认,直至动用大刑,方才熬不过去,承认在茶叶中掺入五石粉,令服用过茶叶的人欲罢不能,铺子被查封后,他以馄饨为掩护,继续售卖茶叶,并控制那些服食五石散上瘾的人去户部衙门一次又一次闹事,意图逼迫江越屈服“民意”,不敢再查下去。
至于供给他五石散的人,正是服毒自尽的季先生,至于对方什么来历,如何得到的五石散,一问三不知。
在喝令将赵佶等人押入大牢后,江越举袖抹一抹额头的汗水,对站在底下旁听的小元子道:“看这样子,赵佶是真不知情,元公公在季宅可有搜到什么?”
小元子沉声道:“那些贼人行事极其小心,除了那包五石散,一无所获,连封信也没有。”
江越忧容满面地道:“一日找不到他们背后的人,五石散之危就一日未解,实在令本官忧心。”说着,他拱手道:“烦请公公将这件事面禀娘娘,看娘娘是否有什么办法,另外……另外……”他气息喘,伏在案上难以继续,刚刚抹去的冷汗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指尖不住抖,无法抵制。
尽管已经服过药,但五石散的后遗症不是这么快就能消除的,心悸气短,五内焦热,手脚颤,都是服食五石散的副作用。
小元子连忙对一旁的衙差道:“快,快去将大夫请来。”
“不……不必了。”江越吃力地说着,待症状稍缓解,他双手哆嗦地接过师爷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轻声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一时有气促,不打紧。”
小元子关切地道:“大人乃是朝中栋梁,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多谢元公公关心。”江越缓了缓气,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道:“还有一件事,要烦请元公公禀告娘娘。”
“大人请说。”
“赵佶售卖掺了五石散的茶叶已经有将近一年光景,喝过他们茶叶的百姓数以千计,下令禁绝容易,可这几千人倏然断了五石散……非得出大乱子不可,所以还请娘娘拿个主意。”一提起这个,江越恨得直咬牙,就因为赵佶一己私心贪欲,不知害了多少人。
小元子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当即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回去禀告娘娘,告辞。”
离开户部衙门,小元子一路赶回昭明宫,穿过刚刚开启的宫门来到漪兰殿,慕千雪刚刚起身,正在洗漱。
小元子顾不得喘气,将这一夜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在递过从季宅搜出来的五石散后,他满面内疚地道:“都怪奴才大意,让姓季的有机会自尽,断了线索,请主子责罚。”
慕千雪接过花蕊递来的毛巾,“这件事怪不得你,是本宫大意了。”停顿片刻,她冷冷道:“会在齿中藏毒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看来这件事比本宫想得还要复杂。”
“江大人还说了,金陵城中受五石散迷惑的百姓不下千人,若冒然断了五石散,金陵城必然大乱,无奈又没有断绝五石散瘾头的良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是好。”
慕千雪面色阴沉地将温热毛巾敷在脸上,一言不,站在小元子旁边的夏月轻声道:“这件事主子早就想到了,昨儿个一夜都没睡着呢。”
良久,慕千雪闷闷的声音自毛巾下传来,“那些大夫怎么说?”
小元子连忙道:“昨夜总共请来的十一位大夫,按着他们的意思,这五石散之瘾并非不能断绝,他们也有现成的方子,但得一点一点来,急不得;可那些人是不会听的,一旦瘾头作,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需要多久?”
“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光景。”小元子瞅了她一眼,迟疑地道:“奴才离开户部的时候,江大下下令释放的那些百姓还一直围在衙门前,不肯离去,奴才瞅着那势头十分不对劲。”
“半年……”慕千雪扯下毛巾,眼底是挥之不去的忧虑。
夏月低头想一想,轻声道:“要不然,将他们都抓起来,等什么时候戒了五石散,再行放出去。”
小元子苦笑道:“别说没有能够关上千人的牢房,就算真的有,也不能这么个关法。”
夏月又想了几个主意,都被小元子给否了,正当二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慕千雪忽地道:“你去告诉江越,让他继续售卖添加了五石散的茶叶。”
小元子骇然色变,脱口道:“这不是继续害人吗,万万不可!”VIP章节
五百七十八章大祸临头
慕千雪凝声道:“将所有服食了五石散的人记录在案,每日放一次茶叶给他们,但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得先喝汤药,然后让大夫根据情况逐渐减少供给的茶叶数量,从而逐步摆脱五石散的控制。”
小元子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奴才明白了,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戒除瘾头。”
慕千雪颔道:“不错,金陵城是京畿要地,天子脚下,万万不能乱。”
夏月犹豫道:“娘娘这法子固然是好,但……陛下还有文武百官会答应吗?”
“本宫会亲自去与陛下说,相信陛下会理解,至于百官那边……”慕千雪取过象牙梳,徐徐梳着光滑如黑缎的丝,“本宫控制不了他们的想法,要骂便骂吧,千古之后,自有公论。”
早朝过后,慕千雪去了承德殿,东方溯得知五石散重现于世一事,惊怒交加,待听到赵佶为了一己贪欲,令陵城千余名百姓染上五石散之瘾,更是雷霆震怒,“当日朕念在他年迈,又是予恒的外祖父,饶他一条狗命,他不思感恩,反而做出这等祸国殃民之事,实在该死!”
东方溯恼恨至极,重重一拳锤在御案上,吓得宫人纷纷跪请他息怒,然而东方溯心头的怒火,岂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够熄灭的。
他负手在殿中走了几个来回,脚步猛地停在孙兴面前,寒声道:“你立刻去户部传朕旨意,赵佶违背先祖皇帝遗旨,散播五石散,罪大恶极,赵氏满门抄斩!三族之内,尽皆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奴才遵旨!”孙兴冷汗涔涔而下,撑着身子的双臂不住哆嗦,如果……如果陛下知道他这几年收了赵家多少银子,他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慢着!”东方溯的声音令刚刚站起来的孙兴双腿一软,险些又跪了下去,强自镇定地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传旨含章殿,赵氏——赐死!”东方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似刺破空气的利箭。
孙兴眼皮狠狠一跳,颤声道:“陛下,赵娘子是大殿下的生母,是否……”
东方溯眼底掠过一道雪亮的凶光,打断道:“你若当腻了这个差事,朕不介意送你去阎罗王那里当差。”
孙兴大骇,哪里还敢在替赵平清求情,“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
在他连滚带爬地离开后,东方溯平一平胸口翻涌激荡的气息,眉心拧成了一个结,“五石散一旦上瘾,便不易戒除,强行为之,只会令局面失控,千雪,你素来机敏,可有什么良策?”
“此事涉及百姓许多,臣妾以为宜疏不疏堵,所以……”话说到一半,胸口忽地涌上来一阵恶心,令慕千雪几乎要呕出来,赶紧伸手捂住,东方溯见状,连忙扶住她紧张地道:“这是怎么了?”
待那阵恶心欲呕的感觉渐渐消退后,慕千雪抚着胸口道:“臣妾没事,就是胃里有些难受,想是因为今晨出来的匆忙,不曾用早膳之故。”
“你啊,总是这么不顾惜自己身子。”东方溯一边抚着她坐下,一边命宫人去备一份清淡的早膳过来,“对了,你刚才说宜疏不宜堵,是什么意思?”
慕千雪将之前告诉小元子他们的话复述了一遍,叹息道:“此法未必是最好,但一定是最能够稳定局面的。”
东方溯缓缓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是最稳重的法子,朕这就传旨户部,让江越全权处置此事。”说着,他长舒了一口气,俯与她额头相触,亲密无间,在他眼底更有着不加掩饰的深情与感激,“朕这阵子只顾着边境之事,忽略了身边的危险,幸好有你。”
慕千雪微微一笑,如乌云散尽后的明月光,“为夫君分忧,是臣妾份内之事,不敢当陛下的谢。”
东方溯刮过她的鼻子,轻斥道:“你还真以为朕夸你啊,朕是怎么说的,不许辛劳,不许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偏就是不听,该罚!”
慕千雪轻笑道:“陛下这次可真是冤枉臣妾了,由始至终,出面的都是小元子与江大人,臣妾一步都没有离开昭明宫,顶多就是交待几句话罢了,何来危险,又何来的辛苦。”
东方溯瞪了她一眼,“还在狡辩,思虑筹谋看似轻巧,实则最费心神,忘了以前你因为心力交猝而吐血的事了吗?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朕可不希望你又变成病恹恹的样子。”
慕千雪被他说得轻笑不止,一对玉兔缠金珠坠子在耳下晃着,“是是是,臣妾谨遵陛下圣旨。”
“你最擅长的就是口不应心,偏偏朕就是拿你没办法。”东方溯摇头,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宠溺。下一刻,东方溯握住慕千雪柔若无骨的双手,深深凝望着她,“你一定要答应朕,好好照顾自己,只有你安好,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开创属于你我的盛世!”
“臣妾知道。”慕千雪抬头,望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黑眸,感动地道:“臣妾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见证陛下的宏图伟业,只是……”她黛眉轻皱,“臣妾未能查出五石散真正的主人,只怕还有后患。”
东方溯宽慰道:“朕会晓谕各州府县衙,提防五石散之祸;至于幕后黑手,朕也会让神机营继续追查,你不必太过担心。”
夏光炽烈,将树叶烤得蔫,夏蝉停在枝头,一声接一声,拼命嘶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孙兴被晒得头晕眼花,却一步也不敢停,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来到含章殿,紫燕正在檐下给一对五彩鹦鹉添水,梁氏怕赵平清寂寞,特意命人送来这对鹦鹉给她解闷。
紫燕不知大祸临头,看到他进来,笑吟吟地迎上去行礼,“孙公公吉祥,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过来了?”
孙兴声音沙哑地道:“赵娘子可在?”
“娘子在偏殿呢。”说着,紫燕眉宇染上一层喜色,欣喜地问道:“可是陛下想见娘子了?”VIP章节
五百七十九章赐死
孙兴没有答话,径直去了偏殿,他们经过身边时,紫燕看到其中一名小太监捧在手中的托盘,心里咯噔一下,酒壶、匕还有——白绫。
这不是皇帝赐死妃嫔大臣时才会用到的东西吗,怎么拿到含章殿来了,难不成……想到此处,紫燕浑身冷,赶紧跟了上去。
含章殿位处偏西,这样的位置,在冬日里阳光充裕,可到了夏季就会异常炎热,以往刚一入夏,内务府就会送来冰块消暑降温,倒是没多大影响。现在赵平清被褫夺了位份,这冰块的用度自然就没有了,只能靠井水稍稍降些温度,但还是热得人难受。
赵平清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鹅黄撒花软罗纱裙,甚是轻薄,但还是热得不住冒汗,手里的细绢团肩自上午开始,就不曾停过。
孙兴的突然到访令赵平清略微有些吃惊,转瞬已是笑意吟吟,“这大热天的,孙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话吩咐于我?”
“是。”孙兴扯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陛下有旨,赵佶散播五石散,祸害大周,罪大恶极,赵氏一族满门抄斩,包括——娘子。”说着,他躬身涩声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来请娘子上路。”
听到这话,赵平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团扇亦掉在了地上,青白的双唇不住哆嗦,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五石散……五石散……
早在知道赵佶在茶叶中掺散五石散一事时,她就知道早晚会出事,但又实在舍不得流水一般进帐的银子,她被东方溯冷落无宠,只能靠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打通关节,譬如冷宫管事,譬如孙兴。
她原想着,等自己复宠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哪知大祸来得这么快,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
慕千雪!一定是慕千雪!
那个女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仅识破了她布的局,还查出五石散一事,借此逼死自己与赵家满门。
想到此处,赵平清急急道:“冤枉,孙公公冤枉,我一直在宫中,根本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生意思,再说五石散……五石散不是早就已经禁绝了吗,怎么还会有,是不是弄错了?”
孙兴怜悯地道:“奴才也希望是弄错了,可惜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平清屈膝跪下,泪眼婆娑地道:“我真是冤枉的,孙公公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紫燕也跪下来不停磕头喊冤。
孙兴不住叹息,“不是奴才不想救,而是实在没法子,五石散的事情令陛下龙颜大怒,奴才只是稍稍帮娘子说了一句,就险些掉了脑袋,您说说,谁还敢劝。”
“我……”赵平清咬一咬牙,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哽咽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是不会见你的。”孙兴摇头,“娘子平日里总算待奴才不薄,您死后,奴才一定多烧些纸钱,再请高僧诵经超度,让您下辈子能够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说着,他取过托盘上的青瓷酒壶,斟了一杯递到赵平清面前,带着几分蛊惑道:“这鸩酒起效极快,不会有太多痛苦,喝了吧。”
赵平清怔怔望着琥珀色的酒液,伸出颤抖不止的手,真的要死了吗?不,她不能想死!她还没有输!
想到这里,她猛地收回手,迎着孙兴惊愕的目光道:“这两年来公公对我处处照拂,我不敢让公公为难,只想在临死之前,求公公一桩事。”
孙兴沉吟片刻,道:“奴才能办到的,一定为娘子办到。”
“自我入宫之后,就只有梁昭仪待我最好,亲如姐妹,我一直很感激,现在……”她抬头,哀声道:“求孙公公让我见梁昭仪最后一面。”
孙兴为难地道:“这与陛下的旨意不符,请恕奴才无能为力。”
“请公公看在平清往日里对您还算敬重的份上,帮我这一次。”赵平清磕头,不住地哀求着。
“娘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再说……”孙兴眸光微闪,俯身在她耳边道:“就算梁昭仪出面,陛下也不会松口的,娘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平清浑身一僵,知道孙兴看穿了自己心思,咬牙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公公收了我那么多银子,又是买地又是纳妾,现在我有难,公公连这点力也不肯使吗?”
孙兴被她说得脸庞青一阵红一阵,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思忖半晌,他咬牙道:“好,我答应就是了。”
赵平清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紫燕道:“快,快去请梁昭仪过来。”
在紫燕慌里慌张的跑出去后,孙兴转身看着随他同来的两个小太监,“你们看到了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垂道:“回师父的话,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梁昭仪正好也在含章殿,师父心善,就让她们说了几句话。”
这个回答令孙兴甚为满意,颔道:“很好,孺子可教。”
不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梁氏衣裙带风地冲了进来,直奔赵平清,攥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五石散的事情是真的?”
赵平清含泪摇头,“我不知道,自入宫之后,就很少有见到父亲,只知他在做茶叶生意,‘五石散’一事,我从未听闻,父亲这次实在错得离谱。”
梁氏沉吟片刻,道:“赵老爷素来谨慎正直,当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待本宫去向陛下禀明,请他查个水落石出。”
“不要!”赵平清拉住意欲离去的梁氏,哽咽道:“去了只会连累娘娘,能够在临死之前见娘娘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是我死了以后,恒儿就成了无母的孩子,甚是可怜,请娘娘多多照顾他,这样我去得也安心。”
“他是你的孩子,当然要你自己照顾。”说着,梁氏对孙兴道:“本宫现在就去见陛下,你们暂且不要动手。”
孙兴满面为难地道:“这……这……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VIP章节
五百八十章无路可逃
“陛下那边,自有本宫一力担着,怪不到你身上,总之你暂缓动手就是了。”梁氏冷冷说了一句,留下小聪子在此处看着,自己带着绣春急急去了承德殿。
东方溯正在阅看一本刚刚送来的奏折,瞧见梁氏进来,随口道:“昭仪何事急着见朕?”
梁氏道:“陛下为何要赐死赵姐姐?”
东方溯眉头微微一皱,淡然道:“你这是在置问朕?”
梁氏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锐利,垂目道:“臣妾不敢,只是不明白赵姐姐做错了什么,令陛下如此容不下她?”
东方溯搁下看了一半的折子,抬头道:“赵佶为牟取私利,不顾先祖皇帝禁令,在茶叶里添加五石散,难道该不该杀?”
“若赵佶果真如此,自是死不足惜,但依臣妾对赵佶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望陛下明查,莫要冤枉了无辜。”
“无辜?”东方溯低低一笑,眸光却是异常冰冷,“人赃并获,何来无辜二字?”
梁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才低低道:“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满门抄斩,还请陛下从轻落。”
她话音未落,东方溯已是重重一拳捶在御案上,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变得异常扭曲,“金陵城上千名百姓被他的五石散弄得神智不清,随时都有可能暴动乱,朕没有灭他九族,已经是皇恩浩荡,你还敢让朕从轻落?!”
梁氏没想到他会突然火,一时怔在了那里,记忆中,自从东凌一战后,东方溯对她一直极是恩宠,莫说火,就连一句重话也没有。
良久,她道:“就算赵佶罪有应得,赵姐姐长居深宫,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她死罪。”
东方溯平一平了胸口翻涌的怒火,面无表情地道:“太晚了,孙兴已经带着朕的旨意去含章殿赐死赵氏了。”
梁氏银牙微咬,“孙公公过去的时候,臣妾正好也在含章殿,所以……还未行刑。”
东方溯面色一变,眸光阴冷地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朕的旨意?”
梁氏连忙道:“臣妾也是不想陛下将来后悔。”
“后悔?”东方溯怒极反笑,起身走到她身前,淡然道:“你倒说说,朕为何要后悔。”
梁氏见他语气似有松动,连忙道:“一夜夫妻尚百日恩,何况赵姐姐侍驾多年,又为陛下诞下大殿下。”
东方溯冷冷盯着她,“别说赵氏如今只是一个庶人,就算她位份还在时,也不过是朕的妾侍,昭仪怎敢说出‘夫妻’二字,你这么说,又将皇后置于何地?”
梁氏面色一僵,她一心只想替赵氏求情,未曾思及当中关系,低头道:“是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罢了。”东方溯漠然道:“赵氏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回去吧。”
梁氏哪肯就此作罢,哀求道:“陛下,赵姐姐好歹陪了您那么多日子,为何您就不能饶她一命?”
“你只知赵氏伴驾多年生了恒儿,可又知道赵氏当年用什么样的手段成为朕的侧室;又可知她将恒儿视做什么?”东方溯满面冷厉地喝斥着,“什么都不知道,就口口声声让朕饶她性命,简直荒唐!朕告诉你,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杀了她和赵佶,让他们有机会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梁氏跪下道:“赵姐姐到底是大殿下的生母,陛下……”
“闭嘴!”东方溯厉声打断她的话,“有这样的生母,只会让恒儿蒙羞,从今往后,恒儿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皇后。以后,谁敢在他面前提‘赵平清’三个字,朕一定严惩不怠——”他一字一顿地道:“包括你!”
“陛下!”梁氏犹不肯死心,然而东方溯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她浑身冰凉,终于彻底绝了念头。
“不想梁家步赵氏后尘的话,你只管继续,朕听着。”东方溯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杀意在眼底若隐若现。
“臣妾……不敢。”梁氏痛苦地闭起双目,有细微的声响自掌心传来,是被她生生折断的指甲。
东方溯目光一转,落在张进身上,“你去一趟含章殿,让孙兴立刻行刑,另外,他不遵朕喻,自己去领杖三十。”
张进身子一个激灵,连忙道:“奴才遵旨。”
在张进准备离去时,梁氏忽地道:“赵氏不容于陛下,但臣妾与她总归相识一场,能否让臣妾送她最后一程。”
东方溯一言不地盯着她,眼底幽暗如千丈深潭,许久,他终是颔答应。
含章殿内,赵平清心情矛盾地张望着门口,她一边希望着梁氏快些回来,一边又怕带来坏消息。
在这样的纠结矛盾中,梁氏终于出现在视线中,赵平清连忙迎上去,紧张地问道:“陛下怎么说?”
望着她期待的目光,梁氏既内疚又难过,垂泪道:“对不起……我对不起姐姐……”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冻得赵平清浑身僵硬,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竟然……连梁氏也求不下这个情。
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会好好照顾大殿下,不让他受任何委屈,但姐姐的事……”梁氏握住赵平清冷若千年寒冰的双手,泣不成声。
赵平清渐渐回过神来,拼命摇头,激动地道:“不会的,我是恒儿的生母,陛下不会这么狠心的,昭仪娘娘,你再帮我求求陛下,说不定他会答应。”
她们说话的时候,张进也将东方溯的话告诉了孙兴,得知自己要受杖三十,孙兴脸色一阵青;一言不地取过鸩酒,来到赵平清身前,闷声道:“请赵娘子上路。”
赵平清惊恐地打掉那杯毒酒,连连摇头,喃喃道:“我不喝,我要见陛下!陛下!”说着,她挣开梁氏的手往外冲去。
孙兴脸色一变,喝道:“抓住她。”
两名小太监连忙依言抓住挣扎不休的赵平清,孙兴面色阴沉地取过白绫,往赵平清走去,后者满面惊惧地盯着他,“你不能杀我,你……”VIP章节
五百八十一章后宫不得干政
一条带着死亡气息的白绫紧紧缠上她的脖颈,阻止赵平清继续说下去,她拼命想要去扯白绫,无奈双手被两名小太监紧紧攥着,动弹不能,只能胡乱蹬足。
梁氏别过脸,不忍继续看下去,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外面夏蝉嘶鸣的声音。
梁氏缓缓转过头,只见赵平清双目大睁地倒在地上,白绫还缠在颈间,根根暴裂的血丝将瞳孔散大的双眼染成通红,十指蜷曲向天,尖长殷红的指甲犹如会索命的厉鬼爪子,看得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孙兴,毕竟是他亲自绞死的,催促道:“赶紧把她运出宫去,找口薄棺埋了。”
永平四年七月,赵平清终于死了,与其说是死在慕千雪手里,不如说是死在她自己的贪欲之下。
赵平清死的当日,赵家在同一日被抄,赵佶等人被关入刑部大牢,三日后刑部定罪,押赴刑场,满门抄斩。
除赵家之外,三族之内,尽皆被判流放之刑,此生再不得踏入金陵城一步,这件案子成为轰动金陵的大案,街头巷尾,但凡有人的地方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每每提及五石散,都对赵佶痛恨不已,尤其是家中有人染上五石散恶瘾的,更是恨之入骨。
赵佶虽然死了,但他惹下的麻烦并没有就此消失,户部接手了所有赵家留下的茶叶铺子,江越给每一个服食五石散上瘾的人了牌子,允许他们每日凭牌子来领取一小包添加有五石散的茶叶,前提是他们得先服下戒瘾的汤药。
那些人虽然不满,但为了得到五石散,也只能依从,这样的安稳,果然维持住了金陵城的稳定,没有出现暴乱,但百官之中,有些人对这个做法甚是不满,认为这是在公然散播五石散,与曾经的赵佶无异。
在他们纷纷向东方溯上奏,要求彻底禁绝五石散的时候,户部衙门出了一桩事情,有一拨人在半夜时分,闯入户部衙门,不止重兵把守的五石散被盗走,更有许多衙差死伤。
江越得知此事,连夜与刑部尚书入宫求见东方溯,后者龙颜震怒,传令封锁城门,并命神机营全力追查此事。
不出一日,那拨人便被找到了,但全部在被抓之前咬破毒囊自尽,无从审问,而他们盗去的五石散,一早就被掷入火中给烧了,无法再用。
户部剩下的那些茶叶,只够派分数日,派尽之后,那些得不到五石散的人开始围聚在户部门口,情绪一日比一日激动,若非还忌着官府几分,怕是已经出事了。
这件事令那些原本就反对派五石散的官员越不满,不断上书弹劾江越办差不力。
这日午后,东方溯去静芳斋请安,絮语了几句后,陈太后忽地道:“五石散的事情怎么样了?”
东方溯神色一僵,低声道:“母后也听说了?”
陈太后叹息道:“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哀家怎么不知道。”
东方溯接过秋月递来的药碗,沉声道:“现在的局势还能控制,但若再没有五石散,恐怕就难了。”
陈太后冷哼一声,“依着哀家说,从一开始江越就不该继续供应五石散,早早断了他们的念想,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东方溯将吹凉的药递到陈太后嘴边,“江卿也是想稳住金陵局面,徐徐渐进,逐步戒掉他们的瘾头,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那秋盗贼来;母后放心,儿子已经在想办法了,不会有事的。”
陈太后并未喝药,盯着东方溯片刻,道:“哀家听闻,是贵妃教江越这么做的?”
“没有,都是儿子的主意。”东方溯眸光微微一闪,“母后,快喝药吧,不然该凉了。”
“哀家现在不想喝,搁下。”见陈太后坚持,东方溯只得让宫人将药拿下去温着,“母后这是怎么了?”
陈氏冷声道:“哀家与你说过,不要让贵妃过多参与前朝之事,你为何就是不听?”
东方溯陪笑道:“此事真与贵妃无关,母后想多了。”
“那她私自让江越封查赵家铺子的事情,也是哀家想多了吗?”
“儿子不敢,但若非贵妃及时察觉赵家铺子有问题,被五石散祸害的百姓还会更多,这一点母后是清楚的。”
陈太后冷冷睨着他,“不错,在赵家这件事上,她确实有功,但也同样有过。私自结交朝中大臣是一过;擅自指使户部行事为一过;在没有确切把握消除影响之前,冒然行动,以至闹得今日无法收拾,此为三过。”
东方溯默默听着,待她说完之后,方才道:“母后息怒,其实贵妃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作儿子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你倒是护得牢。”陈太后冷笑一声,坐直了身子道:“哀家不管你如何宠爱慕氏,总之前朝之事,她不可以再插手。”
静默片刻,东方溯道:“贵妃对儿子一直情深意重,所作所为也无不是为儿子着想,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反对。”
陈氏冷冷道:“她若真一心为你,进攻东凌之时,就不会让你亲身犯险。”不等东方溯分辨,她又道:“不错,你们是赢了,可如果不是梁忠舍身护驾,哀家就得白人送黑人;每每想起此事,哀家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东方溯笑一笑,安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母后何必再提,儿子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陈氏叹了口气,抚过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庞,缓缓道出自己的担心,“贵妃是你的妃子不假,但她同样是南昭的公主,人人都有私心,所以有些时候,她并不仅仅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
“母后多虑了,儿子相信贵妃,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对儿子都不会有丝毫加害之心。”
陈氏沉下脸,“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听哀家的话了?”
“儿子不敢,只是……”不等他说下去,陈氏已是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VIP章节
五百八十二章喜忧参半
见陈太后连祖训都搬了出来,东方溯终是不再说什么,寂寂片刻,他垂目道:“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陈太后叹息一声,“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总之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儿子明白。”东方溯低低应了一声,道:“儿子侍候母后服药吧。”
这一次陈太后没有再拒绝,待宫人取来用热水温着的汤药,就着东方溯的手一口口喝下去。
这个时候,有一名小太监进来在张进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脸色豁然一变,脱口道:“当真?”
小太监肯定地道:“那边已经去请太医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晓。”
他们的窃窃私语引起了东方溯的注意,搁下已经空了的药碗,道:“出什么事了?”
见东方溯问话,张进连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漪兰殿……出了点事。”
东方溯神色一紧,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张进悄悄瞅了陈太后一眼,轻声道:“说是贵妃突然晕厥,漪兰殿的人已经去请太医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听到这话,东方溯哪里还坐得住,“母后,贵妃身子一向不大好,儿子想去看看她。”
“去吧。”在目送东方溯离去后,陈太后沉沉道:“秋月,你说皇帝听进去了吗?”
“陛下既然应承太后,自然听进去了。”秋月将摆在窗下的一盆皋月杜鹃端到床边的小杌上,让陈太后能够闻着香气。
陈太后抚过杜鹃紫色的花朵,凉声道:“哀家只怕他是口应心不应,皇帝有多在意慕氏,你也看到了。”
秋月笑着宽慰道:“太后多虑了,您是陛下生母,血脉相连,无论陛下多宠爱贵妃,都不可能越过您去。”
“若真是这样,哀家就不会如此心烦了。”陈太后叹息道:“你自己算算,为了慕氏,陛下犯了多少次险,又有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但不是次次都那么好运的,秋月,哀家真的很怕……”说到此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了几分力,一朵花开正盛的杜鹃被折了下来。
秋月蹲下身,一边替她徐徐揉搓着紧绷的手臂,一边轻声道:“太后今儿个是怎么了,总说这样吓人的话,听得奴婢心惊胆战的,陛下是真命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至于贵妃那件事,陛下言出必行,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希望如你所言,不要再有下一回,否则……”陈太后盯着掌中的紫杜鹃,冷冷道:“就算她曾帮过皇帝,哀家也不会轻饶了她。”
再说东方溯那边,急急赶到漪兰殿,正好章院正也到了,没等他行礼,东方溯已是摆手道:“无需行礼,快去替贵妃诊治。”
“是。”章院正答应一声,随东方溯进了内殿,慕千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青,即便是在昏厥之中,虚汗依旧一层层地往外冒,就算不把脉,也能看得出她情况极差。
夏月他们几个正急得团团转,尤其是花蕊,看到章院正进来,如同见到救星,急忙迎上来,“章太医,你快替主子看看,刚才突然晕厥,怎么叫都叫不醒。”
“花蕊姑娘别急,我这就替娘娘诊治。”章院正匆匆安慰了一句,取出细绫帕子覆在慕千雪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手腕上,细细诊治。
直至这会儿,夏月等人才见到东方溯,连忙屈膝行礼,后者拧眉道:“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突然晕厥?”
夏月回头看了一眼昏迷未醒的慕千雪,叹息道:“陛下有所不知,主子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了。”
东方溯一惊,急忙道:“这是为何?”他这几日被五石散被盗一事弄得心烦意乱,已有数日不曾踏足后宫。
“主子得知五石散被毁,料到会出大乱子,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不眠不休地研究五石散配方,好替陛下分忧。”夏月指着堆满桌案的书卷,“这些都是主子从藏书阁中拿来的书籍,里面或多或少记载了五石散的事情,但没有一本书籍载有完整配方,或多或少缺了一些,主子只能自己猜测对照。”
五石散配方看似只有五石,简单得很,实际每一种材料的份量都极有讲究,只要其中一样份量出错,效果就会大减,自然也就起不到遏制的作用。
东方溯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与怜惜,声音微哑地道:“再怎样要紧,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身体。”
这个时候,章院正已经诊完了脉,面色甚是古怪,“启禀陛下,贵妃娘娘之所以昏厥,是因为太过疲累,心力耗竭之故;原本臣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娘娘好生歇下几日便可恢复,但是……但是……”
见他迟迟不曾说下去,东方溯不悦地道:“但是什么,快说!”
章院正赶紧道:“但是娘娘已经身怀六甲,母子一体,如今母体受损,胎儿自然也不好,恐怕……会保不住。”
这句话令东方溯又喜又忧,喜的是慕千雪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忧的是这个孩子尚未成形,便有小产之险。
他定一定神,肃然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保贵妃母子平安!”
章院正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拒绝,只得道:“臣一定尽力而为。”说罢,他拱手退下,去斟酌该怎么开方。
东方溯走到床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慕千雪的手,一遍一遍抚着她苍白冰凉的脸庞,眼底是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温柔缱绻。
沈惜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胸口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漫出一层层酸涩的感觉,东方溯……从不曾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过自己。
想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陛下。”她连着唤了几声,东方溯才回过神来,随意看了她一眼,“皇后来了。”
“臣妾听说贵妃突然晕厥,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说着,沈惜君又道:“太医可有来过,怎么说?”VIP章节
五百八十三章配方
东方溯点头道:“章廷芳来过了,千雪是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身怀六甲引致的晕厥。”
听到这话,沈惜君微微有些失神,她嫁给东方溯已经差不多有六年了,自从那个孩子被打掉后,她的肚子就再没了动静,太医说她这辈子再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相较之下,千雪实在比她幸运许多,不仅有东方溯全心全意的爱护,还能为心爱的人生儿育女。
她压下心底的苦涩,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屈膝道:“恭喜陛下,又得一子。”
东方溯神色一僵,“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沈惜君大奇,疑惑地道:“这是为什么?”
东方溯闭一闭目,涩涩道:“千雪心力损耗太甚,以至这个孩子尚未成形,便已先天不足,能否保住……尚是未知之数。”
沈惜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静静半晌,她安慰道:“有那么多太医在,贵妃一定会母子平安的,陛下不要太过担心。”
这个时候,梁氏也到了,她似走得很急,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在得知慕千雪的情况后,连连叹息,“贵妃这次可真是大意了,希望上苍保佑。”
“呃。”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东方溯精神一振,连忙看向慕千雪,只见后者纤长的睫毛不断颤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他连忙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慕千雪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之处模模糊糊,好一会儿才认出东方溯来,继而想起一事来,着急地撑起身子,含糊喊道:“纸呢?那张纸呢?”
东方溯一惊,赶紧按住她,“你才刚醒来,快些躺好。”
沈惜君与梁氏也在一旁劝着,慕千雪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般,只是一遍遍问她的纸在哪里,夏月赶紧将她昏倒前在写的那纸取过来,“主子您看,是不是这张?”
慕千雪急忙接过,在看过纸上的内容后,她神色松驰了下来,珍而重之地递给东方溯,“这是臣妾根据史书所载研制出来的五石散方子,应该能够控制住那些人的瘾头,陛下快让人送去给江大人。”
东方溯这才明白她为何一醒来就急着要找这张纸,既感动又心疼,“好,朕这就让张进送过去。”
待张进离去后,他抚过慕千雪苍白的脸庞,轻声道:“朕知道你想帮朕,但也不能置自己身体于不顾,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
在慕千雪诧异的目光中,梁氏上前一步,笑道:“贵妃还不知道呢,您腹中正怀着龙胎呢。”
“孩子……”慕千雪怔怔抚着锦衾下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东方溯覆在她的手上,声音温柔若春水,“千雪,你又有了咱们的孩子。”
这句话令终于令慕千雪确信自己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蓬勃的喜悦在心中层层开放,如春日里大片大片盛开的杏花。
沈惜君轻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好好歇息,切不可再劳累了,以免伤了孩子。”
梁氏接过话,“是呢,娘娘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得顾惜腹中的孩子,这次可就差点就出事了。”
这句话令慕千雪脸上的笑容一僵,“出什么事?”
“你别紧张。”东方溯避重就轻地道:“章廷芳说你这几日太过辛劳,胎气有些不稳,需要好好休养。”
慕千雪神色复杂地点头,她这几日常感觉下腹坠胀,以为是月信将至,再加上忙于研制五石散解金陵之危,根本无瑕顾及其他,不曾想竟是有了孩子,幸好……幸好还在,否则她非得内疚一世不可。
从漪兰殿出来,梁氏一路未语,直至回到明瑟殿落座,方才咬了银牙道:“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小聪子神色一黯,低声道:“奴才这几日常梦到赵娘子,还有紫燕,她们死得可真真是冤枉。奴才要不是有幸在主子身边当差,这会儿也早没命了。”
赵平清被赐死后,包括紫燕在内的几个亲信被杖杀,余下的宫人皆被遣散出宫,远离金陵。
梁氏用力一拍紫檀小几,恨声道:“父亲还有赵家满门皆因她而死,不仅半点报应也没有,反而还怀上龙种,真是可气。”
小聪子叹息道:“事已至此,主子再生气也无用,还是想开一些吧。”
“想开一些?”梁氏冷笑道:“本宫倒是愿意想开,她肯吗?赵姐姐已经被她害得家破人亡,下一个想来就是本宫了。”
小聪子连忙道:“主子说到哪里去了,您是从二品昭仪,膝下又有三殿下,哪里是别人想害就能害的。”
“别人自然不行,她却可以。”梁氏目光幽冷如箭,“赵姐姐何曾不是居于高位,又何曾不是育有皇子,结果还不是死了,连大殿下也被她夺去讨好皇后。”说到这里,她满面讽刺地道:“夺他人之子养在膝下,这就是皇后所谓的母仪天下。”
沉默片刻,她冷冷道:“这次慕氏若保不住孩子便罢,否则……本宫与瑾儿以后怕是再无容身之地。”
春绣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颤声道:“那……那可怎么办?陛下与皇后都一心向着贵妃,可没人帮咱们。”
小聪子眸光微微一闪,“谁说没人帮咱们。”
春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梁氏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太后?”
小聪子点头道:“奴才经常主子经常去静芳斋,虽然太后不曾明说,但奴才看得出,太后并不喜欢后宫干政;这次贵妃研制出五石散的方子,虽说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若是往另一方面想,她干涉前朝之事,犯了祖训。”
他的话令梁氏微微展眉,“不错,太后对她早有不满,再加上这次的事,怕是要越的不怠见了。”
小聪子轻笑道:“主子待会儿去静芳斋请安的时候,可以顺嘴提一句。”顿一顿,他又道:“只要太后肯护着您,贵妃便不敢乱来,咱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贵妃。”VIP章节
五百八十四章十月
听到此处,梁氏已是眉头尽展,笑睨了他道:“明瑟殿那么多人,就你鬼主意最多。”
小聪子讨好地道:“奴才也就这点微末技俩,主子不嫌弃就好,其实……”他眼珠子轻转,“除了太后,主子还有两个人能用。”
梁氏挑一挑眉,惊讶地道:“哪两个?”
“一个是易荣华,这位主子出身名门又惊通琴棋书画,素来心高气傲,如今屈居贵妃之下,奴才可不认为她会甘心。”
梁氏思忖片刻,蹙眉道:“这个本宫自然知道,可你也说了,她心高气傲,虽然待本宫还算客气,但要说为本宫所用……未必。”
小聪子轻声道:“哪怕不为主子所用,至于能站在咱们这一边,那就是好事。”
梁氏想一想,颔道:“确是这么个理。”说着,她又道:“还有一个人呢,可是容贵人?”
容氏虽未能像梁氏、易氏那样母凭子贵,但两年下来,也从才人晋到了贵人之位。
小聪子笑一笑,“赵娘子在世之时,就特意提过容贵人,说她心思颇深,但现在毕竟只是个贵人,出身也不高,用来制衡贵妃,还不够资格。”
梁氏惊讶地道:“那是何人?”
小聪子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后者先是一惊,随即连连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小聪子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不急不徐地道:“世事无绝对,连父子手足都能反目成仇,何况是她们,就看主子狠不狠得下心。”
梁氏冷哼一声,“如今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小聪子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再次凑到她耳边絮絮说着,梁氏面色变化不定,许久,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你说得不错,确可一试,不过不是现在,还得再等等。”
小聪子眸光一动,“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帮您想一个万全之策。”
“哪怕是有再万全的法子,也不能现在动手。”梁氏的话令小聪子愕然,“这是为何?”
梁氏抚过团扇上栩栩如生的彩蝶,凉声道:“前几日,本宫去陛下那里送点心,无意中看到一本折子,是兵部送上来的,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小聪子赔笑道:“您知道奴才,也就一点小聪明,哪里猜得到。”
“兵将二十余万众,唯粮草暂不足;另,臣以为,我朝连年动兵,又不曾加重赋税,户部粮银实不充裕,若再动兵,恐户部无以为继,到时候必得加重赋税,令百姓生计艰难,老臣顿,乞陛下三思。”梁氏一句一句地念着,她记性倒是不错,只字不漏。
小聪子仔细听完后,试探道:“这应该是兵部的折子,但……”他疑惑地道:“奴才没听闻边疆有干戈纷争啊,怎么又要出兵?”
“不错,姜尚书亲自上的折子。”梁氏手指微微用力,蝴蝶翅膀上的一缕丝线被赤金护甲尖勾起,拉成长长一条,她望着那只仿佛失去灵气的彩蝶,冷冷道;“边疆无碍,只是咱们那位陛下,迫不及待想替有些人复仇罢了。”
小聪子眼皮一跳,脱口道:“西楚?”
“不错,陛下让兵部召将士二十万,想要御驾亲征。”说话间,勾在护甲尖的丝线终于断了,出“绷”的一声轻响。
小聪子惊呼道:“御驾亲征实在太危险,上一次亲征东凌,陛下可谓是几次险死还生,还搭上了梁候的性命,怎么还敢……”
“为了漪兰殿那一位,陛下有什么是不敢的。”象牙扇柄被梁氏捏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会折断。
小聪子试探道:“太后与诸位大人答应了吗?”
“本宫试探过母后,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至于朝中大臣,知晓的应该也不多,不过……”梁氏冷声道:“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旦他决定了什么,就算天下人反对,也会去做。”
“要不是那次过去,陛下正好睡着,又忘了收起这份折子,本宫这会儿还一无所知。为了护驾,父亲连命都没有了,偏偏陛下还如此不爱惜自己。”说起这事,她又气又恨,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聪子安慰了几句,又连连叹息道:“说什么得璇玑公主者得天下,依奴才看,分明就是红颜祸水,偏偏陛下被她美色所获,真是让人忧心。”
梁氏将团扇往小几上重重一搁,漠然道:“所以——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为赵姐姐,本宫都一定要狠下这个心,不可再心慈手软。”
“主子说得是。”小聪子眼珠子微微一转,“主子是想等陛下出征之后再行动手?”
梁氏盯着透过交花窗格投在地上的光影,冷冷道:“只要陛下在这宫里一日,无论本宫做什么,又或者那位做什么,都伤不了慕氏的根基,连太后也不能。”
小聪子微笑道:“可一旦陛下出征,就再没人护着她了,太后一向公正严明,定会禀公处理。”
梁氏沉沉道:“所以一定要等。”
夏光长久,足足到了八月下旬,方才有了入秋之意,清晨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意。
章院正使尽浑身解术,终于稳住了慕千雪的胎气,不再有小产之险,但还是要多加注意,不可操劳,尤其是在四个月之前。
八月桂花香,九月菊花黄,而到了十月,芙蓉、茶花尽皆盛开,虽是深秋时分,倒也花开明媚,走在上林苑中,颇为赏心悦目,只是陈太后这会儿,并无心思观赏景色。
东方溯扶着她走到亭中坐下,笑道:“母后今日瞧着怎么闷闷不乐的?可是腿又疼了?”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陈太后腿骨已然愈合,但毕竟年纪大了,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一旦起风下雨,便疼得昨害。
陈太后沉沉盯着他,“皇帝,哀家问你一件事,你需得老实告诉哀家。”
东方溯一怔,旋即笑道:“母后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了,儿子一定如实相告。”
“你是不是又要御驾亲征?”VIP章节
五百八十五章深秋
东方溯眸光一冷,复已微笑如初,取过秋月随身带来的暖壶,倒了一盏杭白菊茶给陈太后,“母后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太后并不接过,目光灼灼地道:“你不必管哀家何处听来,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静寂片刻,东方溯沉声道:“是有这个打算,西楚那边……”
“不许去。”卫太后冷冷打断他的话头,不容丝毫置疑。
东方溯陪笑道:“儿子会仔细的,绝不会再像东凌那样,母后无需为儿子担心。”说着,他将茶盏往前递了递,“母后先喝茶。”
卫太后看也不看,只道:“你没听到哀家刚才的话吗?不许去!”
见她始终不肯接过,东方溯只得将捧了半晌的茶盏搁在一旁,讪讪道:“母后您一向不过问前朝的事,今日是怎么了?”
“前朝之事,哀家可以不过问,但这件事关系皇帝安危,哀家绝不能袖手旁观。”说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谁,总之一句话,不许去!”
东方溯没想到陈太后态度会如此坚决,无奈地道:“出征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月十九。”
听到这话,陈太后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定了?”
东方溯颔道:“是,户部与兵部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二十万大军整装待。”
“你,你……咳咳!”陈太后指着他浑身抖,还没说几个字便激烈地咳嗽了起来,脸庞泛起异样的潮红,话也说不出。
东方溯连忙替她抚背,紧张地道:“母后当心身子。”
待得止了咳嗽后,陈太后缓了口气,恼怒地道:“哀家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你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吗?”
“母后多虑了,论国力,西楚远这不如东凌,不会有什么危险。”
陈太后冷冷道:“哀家是老了,但还没有糊涂,不错,单论一国之力,西楚确实不如东凌,但他们现在与齐、燕两国结盟,无论你进攻哪一国,另外两国都会兵支撑,若再算上被收入西楚国土的南归,等于你要同时面对四国。”说到这里,她不无痛心地道:“这样的情况,哀家怎么不担心?”
东方溯默默听着,微笑道:“儿子既敢出兵,就有克敌制胜的把握,母后只管安心等着儿子得胜归来就好。”
陈太后恼声道:“你若真想哀家安心,就立刻打消出征的念头。”
东方溯低低叹了口气,起身深施一礼,“旨喻已下,请恕儿子不能遵从母后之命。”
陈太后直愣愣盯着他,这是东方溯第一次如此忤逆她这个生母,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异族女子。
怔忡过后,她痛彻心扉地指了东方溯,“你现在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东方溯直起身子,静静道:“据探子回报,西楚三国一直在暗中练兵,若让他们积蓄够了力量,兵进攻,我朝只怕难以应付,必须先制人,方才能保我大周平安。”
陈太后冷笑连连,“是吗?哀家还以为是有人在你耳旁吹枕边风。”
东方溯皱眉道:“母后想到哪里去了,贵妃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儿子一人的主意。”
陈太后根本不信他的话,不过也未继续纠结,毕竟阻止东方溯出征才是当务之急,她缓了口气,徐徐道:“从咱们金陵到西楚,大军至少得走半个多月,皇帝十一月十九出征,也就意味着,到西楚的时候,正好是寒冬腊月;陛下也不是头一回领兵出征了,应该明白这个时节出征,最是吃亏不过,不如等开春之后再说。”
她倒也没说让东方溯收回旨意,毕竟金口已开,若又突然悔改,难免会影响天子威仪。
这一次,东方溯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陈氏以为他会听从的时候,后者拱手,一字一句道:“请恕儿子不能从命!”
陈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许多,他竟还是不肯听丛,指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手指颤抖如寒风中的秋叶。
许久,她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若还认哀家这个母后,就暂缓出征一事。”
“太后仔细气坏了凤体。”秋月慌忙安慰,转而又劝东方溯,“御驾亲征,实属冒险,太后也是为陛下着想,再说……”
东方溯抬手打算她的话,淡淡道:“母后现在想必也没心思游赏上林苑了,儿子送您回去吧。”
“你这是连话也不愿与哀家说了,好!好!好!”陈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愤然拂袖,朝秋月几人喝道:“我们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张进小声道:“陛下,可要奴才去与太后说说?”
东方溯摇头道:“母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朕说话尚且无用,何况是你,罢了,等母后消了气,朕再去陪罪。”
孙兴在一旁道:“恕奴才直言,其实太后刚才的话不无道理,冬季交战,实在对我军不利,不如……再从长计议。”
“朕等的就是冬季。”在孙兴二人茫然的神色中,他忽地问道:“畅春园建得怎么样了?”
畅春园是一年多前,东方溯下旨建造的,位于金陵城东郊,那里景色忧美怡人,还有一条山泉蜿蜒而过,畅春园的位置依山傍泉,无论风水景色都是极好的。
张进连忙道:“工部已经在加紧建造了,大概再过两个月便能建造完成。”
东方溯沉吟不语,脸庞在穿过树叶照下来的秋阳下阴晴不定,他不说话,张进二人自不敢言语,静静等在一旁。
草丛里,不知名的秋虫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在这秋日听来份外清冷孤寂,令人心头忍不住生出几分凄惶之意。
许久,东方溯终于出声,“告诉工部,一个月之内完工。”
张进一怔,试探道:“陛下为何突然这么急,太后……未必会去住。”
东方溯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冷冷道:“照朕的意思吩咐下去就是了,告诉他们,一日都不许拖!”VIP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