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薄书砚和许绾轻一左一右地守在床边,都一瞬不瞬地凝着床上的薄奶奶。
医生和护士互相配合,全力抢救。
傅深酒自觉多余,便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了。
她眉目淡淡地将周围环视了一圈,慢慢牵出一个清浅淡然的笑容。
原来,被所爱的人讨厌,是这样的滋味。
不过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深酒并不打算怨天尤人。
心里思绪纷杂,再加上担心薄奶奶,深酒坐不住,便站起身来在走廊上来回地乱走。
当她走到电梯口的时候,隐约听见几个人的交谈声,而其中一个女声,让她觉得特别熟悉。
她凝神想了一下,当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的时候,深酒立即绕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果然是……霍小晚。
而霍小晚是叶清臣的妻子,叶清臣是薄渊爵身边最亲近的人。
自上次和萧景懿见面没问出东西来之后,傅深酒曾尝试过很多种方法、试图联系上薄渊爵,但都失败了。
所以现在遇上霍小晚,她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可霍小晚并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好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
其中一个面容严肃刚正、身姿笔挺高大的中年男人,傅深酒认得,是霍栀的父亲,或者说是养父。
他们一群人应该是来看望霍老太太的。彼时他们站在电梯口,也正在商议着什么。
深酒不好贸然打扰,在她犹豫的间隙,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电梯,走了。
深酒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心道以后还可以通过霍栀拿到霍小晚的联系方式。
从电梯口回来的时候,深酒看到薄奶奶的病房门已经打开了,医生和护士正从里面走出来。
她让在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医生和护士的神情。
看着他们边走边聊的轻松模样,深酒知道,薄奶奶没事了。
她并不打算再进去刺激薄奶奶一次,干脆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薄书砚。
……
病房内,许绾轻看着双眼紧闭的薄奶奶,担忧地朝薄书砚道,“奶奶怎么还不醒过来,真的没事吗?书砚,我们要不要给奶奶换个医院?”
薄书砚冷冷地睨了一眼许绾轻,继而侧看了眼旁边平稳的心电图,这才站直身子。
“手机关机了?”薄书砚侧对着许绾轻,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许绾轻的嘴唇动了动,停顿了一下才出声音,“手机没电了。我也是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突然现手机没电了。但是当时情况混乱,我因为担心奶奶就扔掉了手机,过来看奶奶了。”
轻拨了拨额前的碎,许绾轻的声音越地柔软,“对不起,书砚,让你担心了。”
“嗬。”薄书砚展唇一笑,凤眸却是微敛眯她,“许小姐为了我薄家鞍前马后,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正低着头的许绾轻听到这话,欣喜地胎眸来看他,但当她看到他嘲讽的神情时,她的一颗粉红心在瞬间又坠落成灰色。
“书砚,你现在怎么也爱说……这种客气话了?”许绾轻眸光闪躲了下,“我和你没有异心,都是担心奶奶,都是为了奶奶。”
“是吗?”薄书砚幽幽问道。
许绾轻绕出他盯视的范围,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语气怅然道,“书砚,我相信你也知道奶奶这辈子有多么辛苦,丈夫英年早逝,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没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知道薄伯母完全不在乎奶奶。暮寒虽然对奶奶有孝心,但他是个常年不归家的孩子,奶奶也难得见上一次。”
许绾轻转过身,眼眸里全是被悲伤挑染的乞求,“书砚,奶奶就只有我和你了,我们不要再伤害奶奶,给她一个安乐幸福的晚年好不好?”
“你这是在间接地告诉我,奶奶离了你许绾轻便不可能再有一个安乐的晚年?”薄书砚朝许绾轻走了两步,视线却突然朝床上躺着的薄奶奶脸上偏移了下。
许绾轻无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等她自己意识到后她才猛然停住,牵唇温婉而笑,“书砚,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像如今这般不待见我?”
“你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你在四年前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比我更清楚?”薄书砚的这些话,有意在病房里说出来。
许绾轻的眸光闪了闪,莫名地就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薄奶奶。
“书砚,我不想和你争论对错。你已经不再爱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的。”许绾轻顿了下,看了眼病房门的方向,“傅小姐已经离开很久了,你快去找她吧。奶奶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有事我会及时给你打电话。”
默了下,许绾轻又补充了句,“就是不知道我突然打电话过来,会不会打扰到你和傅小姐的独处时光。如果是那样的话,傅小姐恐怕要不高兴了。如果因为我打电话给你而影响了你们的关系,我会觉得难堪。”
薄书砚垂在身侧手捏得咯吱作响,但他面无表情,寡沉到极致。
许绾轻听到声音,惊愕之余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许绾轻,你很有本事。”薄书砚因为捏拳捏得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几乎都要凸爆出来。
许绾轻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薄书砚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薄奶奶,说了句,“奶奶,我先走了。”后,这才转身出了病房。
许绾轻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将病房门给关上了。
“轻轻,到奶奶这儿来。”
薄奶奶突然出的声音,让本就在走神的许绾轻吓了一跳。
“奶奶,您醒了?”镇定下来后,许绾轻快步走到薄奶奶身边,遗憾道,“书砚刚走。”
薄奶奶从床上撑坐起来,双手捉住许绾轻的手,“其实我刚才是装的。”
“奶奶?”许绾轻愕然看着薄奶奶,“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砚砚那孩子性格太过强硬,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薄奶奶一叹气,苍老尽显,“奶奶老了,没什么能耐了,暂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帮你。刚才我假装被小酒刺激得晕倒,也不过是想利用砚砚对我的孝心,让他对小酒生出嫌隙……虽然奶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但奶奶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一病啊,你和砚砚见面的机会才能变多。”
薄奶奶抬起手,慈祥地摸了摸许绾轻的头,“轻轻,为了你,奶奶愿意多装几回病。”
许绾轻其实很介意别人碰自己的头,所以在薄奶奶的手刚碰上她的头时,她就忍不住生出一种厌恶感,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感动地叫了声“奶奶……”
薄奶奶怜爱地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许绾轻皱了皱眉,正准备找个借口站起身,突然就想到了薄奶奶刚才说的那句话:奶奶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一病啊,你和砚砚见面的机会才能变多。轻轻,为了你,奶奶愿意多装几回病。
装。
许绾轻凝眸细想了下,薄书砚之前在病房里同她说话的时候,有两次都无意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薄奶奶,临走的时候还说了声“奶奶,我走了……”
那么也就是说,薄书砚可能早就看出来薄奶奶是装晕的?
……
薄书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傅深酒率先站了起来。
“奶奶没事吧?”
薄书砚沉默着走到她身边,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后就将她压进了自己匈膛里。
深酒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后便明白了薄书砚这行为的用意。
“我没事,放心吧。”深酒轻轻搂了一下他的腰身后,又在他背上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小孩。
顿了下,深酒有些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下次你再来看奶奶的时候,我就不来了。”
深酒知道薄奶奶对薄书砚的重要意义,所以薄奶奶那边给薄书砚施加压力的时候,她不能再给薄书砚增加心理负担。如果她真的那样做,只会将她自己和薄书砚推得越来越远。她深知人性深处的这一点。
薄书砚拧住眉头,将她抱得更紧。
“咱们回家。”薄书砚直接倾身将傅深酒打横抱起,长腿阔步地往电梯口走去。
深酒怕摔,赶紧攥住了薄书砚的衬衫,却没有挣扎。
因为她觉得,让薄书砚这样抱着自己,他心里可能会好受点。
“薄书砚,我重吗?”深酒再不提薄奶奶的话题,只仰着头看他、声调温缓。
“重。”薄书砚答得飞快。
深酒本想缓和气氛的,结果薄书砚这么直白地说出“重”字,让深酒着实愣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后,她用额头在薄书砚胸膛上用力地撞了下,嗔道,“我哪里重了?”
“球重。”薄书砚在电梯口停下来,幽幽地吐了两个字。
“……”深酒立马想到了“球迷”这个词,一张小脸登时就烫了起来。
“你这个男人真的是……”傅深酒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说出最后两个字,“太下硫!”
“喜不喜欢我下硫?”薄书砚垂颈,薄唇就贴在了她额心。
深酒咬了半边唇1瓣儿,窃笑了下后回道,“喜欢。”
“那你恨不恨我无能?”薄书砚的唇依旧贴在她额心。
“我……”深酒顿了下,抬起头去看他,认真而严肃地回答,“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应该恨……”
薄书砚的话还没说完,深酒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薄书砚,我只会爱你,不会恨你。”
“你知道很久以前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么?那句话是这样说的:我不是人民币,做不到让每个人都喜欢我。”深酒一瞬不瞬地仰着脖子凝视薄书砚,“在雁城,讨厌我的人那么多,薄董事长和奶奶只是其中之二而已。不能因为她们俩是你的血亲,就要把他们讨厌我怨恨我的因由归结到你的身上。他们讨厌我,虽然不一定是我的错,但绝对不是你的错。”
深酒说话时唇角一直带笑,一派坦然、毫不介怀的样子,“即便是旧时的封建统治、也只能统治百姓,而不能统治百姓的心。薄董事长和奶奶像雁城其他的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意志和喜好,那些意志和喜好都不是由你决定的,那他们所衍生出的行为意志自然就与你无关。”
薄书砚眸色深浓地凝着傅深酒,一言不。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深酒见他没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薄书砚,你听明白了吗?”
“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薄书砚转而言其它。
“汉语言文学。”深酒有些小骄傲地答道,“我热爱传统文化、热爱汉语言文字组合出来的壮丽美感。”
“汉语言文学不适合你。”薄书砚单勾唇角,“你应该学哲学。”
深酒盯了他一眼,“薄书砚,你在转移话题。”
“被你现了。”薄书砚的笑容绽得深了些,“电梯来了,走吧。”
深酒轻叹了口气,在薄书砚的距离配合下按了电梯楼层后才重新转眸去看他,“薄书砚,你有时候真的太固执了。”
“嗯,算我固执。”薄书砚顿了下,凝眸问她,“傅深酒,你就真的不会难过,不会委屈?”
深酒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委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被那么多人针对、被那么多人讨厌……
可是她更不希望薄书砚为了她而遭受精神上的折磨啊,所以她只能装作不委屈不难过、也尽力劝自己别委屈别难过。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固执小气么,我可是很大度的好不好?”深酒娇俏俏地一撇嘴,很瞧不起薄书砚似得。
薄书砚深看了她一眼后,移走了视线。
深酒知道自己的演技不过关,只得再次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的双手从他腋下挤过去,圈着他的身子后又将自己的脸蛋埋进他的胸膛。
“薄书砚,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深酒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又缱绻的满足味道,像是疲惫了一天后终于躺进被窝的感觉。
薄书砚不擅长于接这种突然又莫名的话题,只是满眸宠溺地看着怀中这个女人。
这时候电梯门恰好打开,薄书砚抬步将她抱了出去,“要我放你下来吗?”
深酒在他怀中摇头,“不要。抱都抱了,人家也都看见了,干嘛还要放我下去?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好了。他们看完了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更主要的是,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不想放开你。”
任性一回,不要脸一回,就这一回。深酒心道。
薄书砚没忍住,又垂颈在她额心印了一吻,久久都没有移开。
他就这样抱着傅深酒,一直走到车库才将她放了下来。
等薄书砚坐上驾驶座后,深酒捉住他的手臂,给他做起了不专业的按摩。
接收到薄书砚疑惑的目光,深酒温柔一笑,“你不是说我重么?你抱了我这么久,我总要回敬三分,是不是?”
说完,傅深酒也不再管薄书砚的反应,认真地给你捏起手臂来。
薄书砚凝眸看着眼前这个具有多面性子的女人,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但…
“小酒,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好一会儿过后,薄书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深酒停下按摩的动作,凝眸看着他,“一般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都没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