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有这样,我奶奶坐到他旁边的蒲团上,劝他说道:“大有兄弟,你也别想那么多,你是无心的,那南蛮……”我奶奶说到这儿,把话又咽了回去,她本想说那南蛮咎由自取,不过,她却说不出口。
大有抬起头看了我奶奶一眼,眼睛已经哭红了,嗓音沙哑,问我奶奶,“白大姐,你说俺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我奶奶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把话题岔开了。我奶奶问道:“后来咋样儿了,你有没有再见过那南蛮?”
大有缓缓摇了摇头,回答道:“俺打山里回家以后就病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没见过那南蛮,病好以后吧,俺到他家门口看过,房门锁着,没人咧。”
我奶奶想了想,又问:“小珍应该就是在那年秋天怀上孩的吧?”
大有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咧,那事儿大概过去三个月以后,小珍就怀上咧。”
我奶奶又问:“小珍怀上孩那些天,家里生过啥怪事儿没有?”
“怪事儿?”大有看了看我奶奶,眼神闪烁,似乎在想啥,也似乎在犹豫啥,把头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大有这才慢慢抬起头,说道:“有个事儿挺怪咧……有一天,俺打地里下晌回家,一进门儿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碗洗净的山里红,俺就问小珍,打哪儿够来的。小珍说,打俺们家房后够来的,房后不知道啥时候自己长出一棵山里红树,那树大拇指粗就结果咧。俺一看那果有红又大,就觉得奇怪,那么小的果树咋就能结这么大的果咧?俺就到房后去看,房后真有一棵山里红树,五六岁孩那么高,大拇指那么粗……”说到这儿,大有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继续说道:“俺、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俺看见那棵吧,就、就觉着是那南蛮的儿……”说到这儿,大有抱起了脑袋,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我奶奶等了等,又问:“那些果你们吃了吗?”
停了好一会儿,大有抱着脑袋回道:“俺没吃,不过等俺回屋以后,小珍已经吃了好几个,还说又酸又甜很好吃,还要俺吃,俺把给她碗夺过来,全倒咧,后来……后来小珍就怀上咧……这些事儿,俺跟谁都没敢说,俺害怕、俺心里有愧……”
我奶奶一听,立刻从蒲团上站起了身,语气急促,说道:“走,再回去看看你媳妇儿跟儿!”说完,我奶奶快步走出了大殿。
大殿右厢房,小珍和孩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我爷爷跟歆阳两个,一人一条板凳坐在厢房门口儿。
我奶奶进屋以后没去看小珍母,直接走到墙角放的那个坛跟泥人跟前。
坛跟泥人之前在小珍母怀里抱着,后来把母两个抬上山以后,我奶奶顺手把它们放在了厢房的墙角。
这时,我奶奶拿着坛和泥人来到厢房外的平台上,吩咐歆阳让他徒弟打盆水来,她自己双手高高举起坛,叭地一声把坛狠狠摔在了平台上,坛摔了个四分五裂。
弯下腰把坛碎片全部捡起来,我奶奶用衣服兜着兜到厢房后面,把碎片全部撒在了屋后。
就在这时,歆阳的徒弟把水打来了,我奶奶从屋后转出来,又把泥人揉碎了扔进水盆里,然后用手搅水,将泥人在水里化开,直到水把泥人稀释,水变成一盆浑汤,端起来泼在了厢房门口儿。
别人或许不明白我奶奶这是在干啥,不过我爷爷明白。我爷爷见状,凑到我奶奶跟前儿,低声问,“枝儿,你咋把咱自家的法事给破了,你这不是把那鬼魂又招回来了嘛。”
我奶奶低声叹了口气,跟我爷爷解释道:“这不算是鬼魂,这是一种咒术,有人用那孩的鬼魂下了咒……我原以为是他们两口听说了啥邪术,杀了别人家一个孩,以命换命给自己换了一个孩,没想到这事儿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奶奶话刚说到这儿,厢房里传来大有激动的喊叫声:“醒咧!醒咧……”
我奶奶不再理会我爷爷,转身朝厢房走去。
厢房里,小珍和孩都醒了,不过,两个人全是一脸呆木,好像魂儿没聚齐似的。我奶奶用黄纸撕了两个纸人,挥着纸人在厢房里转了一圈,然后把两个纸人点着,在母两个头顶分别绕了一圈,没停一会儿,母两个恢复了意识。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那孩吵嚷着饿了,众人见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歆阳连忙吩咐着自己的徒弟做早饭。
吃过早饭,我奶奶把大有拉到一边儿,问大有,“那棵山楂树还在吗?”
大有点了点头。
我奶奶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到你家看看那棵山楂树。”
大有又点了点头。山楂,也就是山里红。
大有夫妇的村,距离黄花洞这里不太远,在北边儿的一个小山沟儿里,那村的感觉……就跟过去那个拴马村差不多。拴马村,各位可能已经忘记了,也就是我太爷遇上红狐狸,我奶奶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