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疆点点头,“大概是十日前,我们收到玉扶派人传来的信,她说正在想办法救我们。信是传到牢中的,难免不会落到旁人手上,所以她没有说清楚到底打算怎么救。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她以身犯险。”
殷姬媱把吃食和银子递给他,“顾侯爷,不瞒你说,玉扶没有给过我任何消息。若非我今日来看你们,还不知道她和你们联系过呢。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去想办法救你们了,她不可能一个人逃走的!”
顾怀疆摆摆手,“殷小姐,你不应该来这个地方,让你父兄知道了对你无益。玉扶能逃离帝都是好事,我们顾侯府不想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了。”
他没有把玉扶信中顾述白还活着的事告诉殷姬媱,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对玉扶和顾述白二人越安全。
“姬媱。”
身后传来顾酒歌的声音,殷姬媱转过头去,顾酒歌隔着牢房的栅栏朝她道:“你听我父亲的,快些离开吧。我们没有受伤,那些狱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是啊殷小姐,你看我们在牢里拿木棍练剑都没人管,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顾温卿笑着安慰她,顾相和顾宜早就拿起了她带来的吃食,边吃边含糊道:“不过这牢里的饭菜实在不敢恭维,你送来的这些糕点可真好吃,好久没吃到了。哎——”
顾宜忽然拈起一块粉白的糕点,“这不是玉扶最喜欢的蟹粉酥吗?”
他一句话,众人都沉默了起来,殷姬媱知道他们假装乐观是不想自己担心,其实心中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她顿了顿,朝顾怀疆道:“顾侯爷,只要东灵朝中还有忠臣,就不会让陛下轻易处决你们。玉扶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虽然你让我劝她别这么做,可你应该明白,谁劝都没用。不过近来朝中有件大事,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北璃派了一个小孩子来出使,十分难缠。还说过些日子北璃储君要亲自到访,满朝上下都十分看重这件事。”
顾怀疆果然来了精神,“北璃的使臣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多少年来北璃与南边两国从来秋毫无犯,他们现在派使臣来,难道也像西昆一样想趁东灵乱象做些什么吗?”
顾酒歌道:“一个小孩子当使臣,真是闻所未闻。这个北璃储君又是什么人?从来没听说过储君亲自出使的,北璃和东灵素无邦交,一来就来个储君,实在古怪。”
殷姬媱觉得他们把事情想歪了,连忙道:“哎呀,你们就别关心他们会不会对东灵不利了,应该想想这件事对你们洗脱罪名有没有帮助!反正我觉得是有点帮助的,听说那个小孩子对顾侯府颇感兴趣,直嚷着要让北璃的勇士和你们比武,让陛下决不能处置你们!”
“我明白了。”
顾怀疆道:“想来陛下没有同意,但是碍于北璃使臣之尊贵不敢轻举妄动。怪不得殷朔的手能插到大理寺监牢来,却没有对我们动刑。”
殷姬媱连忙点头,“对,就是这样!我隐约听府里人说,陛下很想交好北璃,他也知道咱们东灵没了顾家军,根本挡不住西昆的狼子野心。其实……其实……”
她犹豫地咬住唇,“有一次我偷听到大哥的属下谈话,其实陛下打算把你们放了,只是削去朝职幽闭在府。但是大哥一直不同意,是他一直劝陛下关押你们,季老大人他们被免职,也大半是因为我大哥……”
她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顾怀疆却从她的话中接受到了另一个信息。
“这说明,朝堂现在已经在殷朔的掌控之中了。陛下到底年轻,论心计比之殷朔差得太多太多了,季老大人等又被他设计铲除,现在朝中还有谁是殷朔的对手呢?”
此时此刻,顾怀疆担心的仍是东灵的江山社稷,而非自身的安危,这让殷姬媱更加汗颜。
为什么她有一个这样的大哥?
如果殷朔能有顾侯府的半点风骨,东灵的朝堂便不会乱成这个样子。
顾酒歌道:“姬媱,你别想太多。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他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帮了我们许多。我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命报答你的恩情,如果没有,来世再报。”
殷姬媱面上微红,“这话你说过多次,我都记在心上了。不过没有来世,要报就这一世报。”
她收拾了食盒便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他道:“对了,我和那些狱卒说我是来会情郎的,这样就算被我大哥知道了也安全些,你可别说漏了嘴。如果玉扶回来或者朝中有新的动向,我会再想办法通知你们的!”
说罢匆匆离开。
“二哥,会情郎哦!”
顾宜一面吃糕点,一面朝他挤眉弄眼,一脸揶揄。
顾酒歌哭笑不得,随手从殷姬媱带来的东西里摸出一块糕点,朝顾宜砸去,“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殷姬媱变了许多,不知不觉就牵动了他的情肠,让他忍不住挂心。
可现在顾侯府的情况,让他没有办法跟殷姬媱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殷姬媱似乎待他也不像从前那般柔情似水,反而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帮助顾侯府上。
他更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了。
“父亲,你在想什么?”
他忽然看到顾怀疆盘腿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模样,众人听见他的话,也都看向顾怀疆。
顾怀疆轻声道:“诚如你所说,北璃与东灵从无交往,怎么会这个时候出使东灵,还是身份如此特殊的人物……”
顾相把糕点放下,蹙着眉头,“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自身难保,你还担心北璃对东灵不利不成?他们要是真有野心倒好,到那个时候让殷朔他们看看,东灵没有我们顾侯府还能不能打胜仗!”
“不,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顾怀疆道:“为父的意思是,玉扶找到了你们的大哥,是在哪里找到的?就在这个时候,北璃的使臣来了,未免太巧了。”
顾酒歌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什么,“父亲,你的意思是,这北璃使臣和玉扶有关?”
……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晴朗的西湖一片碧色,一艘巨大的龙船在湖面航行,船上的甲板站了一大堆人,远远看过去就像蚂蚁一样。
琴歌之声从湖心传出,一阵微风吹来,满湖荷叶随风晃动,荷花如娉婷少女摇摇摆摆。
眼前美景叫人心旷神怡,东灵一众朝臣都十分满意,看来挑选今日请使臣来游赏西湖,这个决定十分明智。
一大群站在甲板上的朝臣中,只有最前方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个不足半人高的孩子锦衣华服,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风景。
他生得一张圆润的包子脸,白白净净,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唇红齿白,看起来十分机灵可爱。
连朝中职位最高的辅殷朔,都要站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他朝底下人一扬手,“来人,搬些椅子来给诸位大人坐。”
没道理他们都要站着,只能姬成坐着,他便是北璃皇室子弟到底也是小孩子,殷朔的身份在宁承治面前都是可以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