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炼亦怒道:“我告诉你。大兴县官仓里,已无一粒粮食。老百姓活不下去,是我这个县令带着他们进京城讨个活路!要赶他们走,除非踏着我的身子走过去!”
指挥冷笑一声:“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弟兄们,给我打!他只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我姨夫的二舅是严阁老的门人,出了事儿,我兜着!”
几名兵丁抡起木棍作势要打杨炼。
“住手!”贺六大喝一声。
贺六和老胡走到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面前。贺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七品武官,敢打正堂县令!”
指挥跪倒道:“属下见过三爷、六爷!二位不知道,这鸟官实在是可恶的狠。带着灾民在京里闹事!安定京城地面儿,是我们五城兵马司的本分。顺天府有令让我们净街,我只能。。。”
贺六“啪”一声给了指挥一巴掌。他指了指一众灾民:“这些人只是沿街乞讨,是抢了大户了?还是偷了店铺了?他们哪里闹事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指挥闻言,只得带着衙役、兵丁灰溜溜的走了。
杨炼看了看贺六和老胡身上的飞鱼服,冷冷的说了一句:“谢了!”
朝中的清流一向不堪与锦衣卫为伍。
贺六拱手道:“份内事而已。”说完便和老胡转头直奔北镇抚司衙门。
贺六边走边问老胡:“杨炼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老胡想了想,答道:“你忘了,十二年前,咱们还抄过他的家呢!要论起来,他爹是咱们锦衣卫里的老前辈。你还该叫他一声世兄呢!”
杨炼,锦衣卫试百户杨守诚之子。杨守诚死后,他没有承袭父亲的卫职,做个身穿虎皮人人畏惧的锦衣卫,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寒窗苦读,参加科举。功夫不负有心人,嘉靖十七年他高中二甲第十三名进士。
那一年的二甲第十四名,是胡宗宪。
胡宗宪与杨炼是好友。二人的出身极其相似。同为锦衣卫子弟,又一同舍弃了继承卫职的机会,参加科举。
二者性格又有不同。杨炼孤傲,是个为官清廉,却没什么办事能力的清流。胡宗宪则是个老成谋国,且能干事的能臣。
杨炼中了进士后,被吏部分派到了都察院做正六品御史。这人嫉恶如仇。什么高官、勋贵都敢参,得罪了无数人。故而做了十二年的正六品御史都没有得到升迁。
嘉靖二十九年,庚戍之变。鞑靼俺答汗的铁骑打到了京城。鞑靼退兵后,杨炼参时任大同总兵、平虏大将军仇鸾通敌叛国。
仇鸾可是正二品大员、辅严嵩的干儿子。杨炼小小一个六品御史怎么参的倒人家?
事情的结果是,杨炼被下狱抄家。仇鸾高升太子太保。
去杨炼家抄家的,正是锦衣卫抄家官儿贺六。贺六当年曾感慨:“抄了杨御史的家,方知道什么是大清官!”
仇鸾大权在握,渐渐的把自己的干爹严嵩都不放在眼里。屡次对严嵩无礼。严嵩是锱铢必较的小人。他翻起庚戍之变的旧账,“大义灭亲”,联合陆炳向皇上参奏仇鸾曾通敌。
皇上一怒之下,灭了仇鸾满门。
曾因弹劾仇鸾下狱的杨炼,自然是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老胡一提醒,贺六倒是想起了杨炼的这段往事。他叹了声:“别人的官儿都是越做越大。这位杨大人的官儿却越做越小!嘉靖十七年就是正六品御史了,在官场混了二十四年,倒混成了七品的县令。”
老胡笑了笑:“做官儿越做越小的,通常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