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大殿内。
嘉靖帝坐在青纱帷帐里。大殿之中,站着徐阶、高拱、张居正。
嘉靖帝扬了扬手里贺六的奏折:“贺六参胡宗宪私自挪用缴获倭寇的银子两百多万两,你们怎么看?”
身为辅的徐阶沉默不言。
高拱开口道:“皇上,按照《大明律》,私自挪用作战缴获,一万两便是死罪。胡宗宪整整挪用了二百二十万两,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大明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臣想起了洪武朝的一段往事。”
嘉靖帝问:“什么往事?”
高拱朗声答道:“当初洪武爷开国时,皇侄朱文正掌大都督府,在洪都一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朱文正却私自挪用缴获陈友谅的四十万两银子,事被洪武爷赐死。胡宗宪挪用的银子是朱文正的五倍还多,自然该斩示众。”
高拱这人不贪钱,不贪名,只贪权。他心中清楚,自己今后若想接任徐阶的辅之位,就必须为扫清严党打头阵。胡宗宪是最大的严党,他如今是欲置胡宗宪于死地而后快。
这时,张居正却站出来,为胡宗宪说了一句公道话:“启禀皇上,臣认为高部堂所言不妥。洪武爷赐死朱文正,除了因为他挪用作战缴获,还因为他恃功而骄,凌辱百官,甚至跟反贼张士诚暗通款曲。再说,朱文正是将作战缴获揣进了自家荷包。胡宗宪挪用缴获,却是分给了百姓重建家园。二者本质不同。”
徐阶这只老狐狸终于开了口:“启禀皇上,这些银子本就是倭寇抢掠百姓的。胡宗宪将这笔银子用在百姓身上,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错就错在事先没有上折子请示皇上。臣看,胡宗宪罪不至死。有道是天理国法人情。于情于理,胡宗宪做的倒还说得过去。只是国法不可违,依臣愚见,罢掉他的官职警示天下官员,也便是了。”
高拱看了看徐阶,又看了看张居正。他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要保裕王党的政敌胡宗宪的活命。
徐阶、张居正跟高拱不同。他们都是在乎名声的人。他们怕,对胡宗宪这样的清官能臣落井下石,千百年后史书上会对他们有非议。
再说,徐、张二人本性还是良善的。胡宗宪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官,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也不忍看到那样一个国之干城人头落地。
嘉靖帝没有表态如何给胡宗宪定罪,而是故意转移话题:“贺六这厮,自做上北镇抚使便越来越跋扈了!浙直总督是天下督抚之,地位高贵。贺六竟然不请旨上奏,就自作主张夺了胡宗宪的印信,将他锁拿进京。等贺六回京,朕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嘉靖四十二年三月初四,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回京,入宫见驾。
嘉靖帝坐在青纱帷帐内闭目养神。贺六则双手捧着那个龙诞香木盒,跪在大殿里。
良久,嘉靖帝睁开了眼睛:“胡宗宪现在何处?”
贺六答道:“胡部堂现被臣安置在了诏狱之中。皇上放心,臣已经吩咐手下,悉心照料胡部堂。他在诏狱受不了什么苦。”
嘉靖帝道:“嗯,这趟差事你办得不错。给他寻的罪名也恰到好处。”
嘉靖帝看了一眼贺六手中的龙诞香木盒:“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贺六道:“启禀皇上,胡部堂在获罪前,准备了三样东西进献给皇上。一样是千年难见的龙诞香木盒,一样是鸡蛋大小的异宝夜明珠。”
嘉靖帝来了兴趣:“哦?呈上来。”
贺六跪着挪动到青纱帐前,双手奉上木盒、夜明珠。
嘉靖帝拿起那枚夜明珠,仔细观瞧,道:“真是异物啊!”
说完,他又闻了闻那龙诞香檀木盒:“这就是史书中所载的龙诞香檀?南齐皇帝萧道成不惜用六座城池跟北魏孝文帝交换的龙诞香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