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二年,深秋。
贺六终于回了家。两广总督殷正茂八面玲珑。虽然他是高拱一党,对贺六这个张党却颇尽礼数。临走之时,殷正茂送了他不少广西当地的土特产。
白笑嫣将那些广西土特产放到了厨房,又忙里忙外,张罗了一桌团圆饭。
一家人坐定。贺六道:“今年的中秋是在运河上过的。今天这顿饭,就算是咱们一家人补过个中秋了!”
老胡道:“你这趟去广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没有?”
贺六摇摇头:“倒没遇到什么事儿。只不过岁月不饶人啊。八年前,咱们下江南、去福建,是能骑马绝不坐轿、能日夜兼程绝不歇息。现在我是真不行了啊。走两日,便要歇息一日。骑两个时辰的马,就要换乘三个时辰的轿子。不然浑身会像散了架一般难受。”
老胡道:“你走之后,冯保就打听清楚了。是高拱和孟冲撺掇皇上派你去的广西!他们是诚心想累死你这把老骨头。”
贺六笑道:“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倒要让他们大失所望。对了,最近朝局如何?”
老胡虽然已经卸了任,可他有一个做司礼监秉笔的干儿子,对朝堂中之事了如指掌。他道:“朝局嘛,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只不过张居正的几项新政,都被皇上下旨展缓施行了。高拱在内阁里,处处排挤张居正。咱们的这位张阁老心灰意冷,现在天天往坤宁宫跑,一门心思教皇长子功课。自古以来,改制都要承担巨大的阻力和天大的风险。我想张居正已经放弃了。”
贺六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放弃?你错了老胡!我揣测,张居正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老胡问:“什么事?”
贺六笑道:“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大逆不道。当今皇上处处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喜好女人。每晚无妃嫔侍寝就睡不着觉。他又勤于政事,天天披阅奏折到半夜。如此劳心劳神又劳体的,他的寿源能长的了么?皇上根子里还是守旧的。断然不会让张居正放手去实行那些新政。张居正是在等!”
老胡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他在等皇上英年早逝,皇长子继位?”
贺六点点头:“你想想,皇长子才几岁?皇上要是真的英年早逝了,主少国疑。小皇上还不是事事听张居正这个老师的?到那时,他的诸多新政方略便可以施行!”
老胡惊叹道:“老六啊,我现在是真赶不上你的心思缜密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贺六又问:“咱们卫里这几个月如何?”
老胡道:“亦是风平浪静。朱希孝倒是想趁你不在的时候生些事端。可有何二、陆四、韩五那帮老兄弟掣他的肘,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白笑嫣给贺六倒了杯酒。
贺六对白笑嫣说:“对了,这趟我途径松江府时,去拜会了徐老辅。徐家大公子徐璠私下里跟我说,想跟咱家手里的棉布行合作,做做棉布生意。”
白笑嫣抱怨道:“他既然开了口,咱们自然要给他面子。可经商之人,最烦跟这些高官勋贵子弟合伙!赚了银子是他们的,赔了银子,倒要咱们倒贴。”
贺六道:“毕竟有老辅的面子在嘛。咱们即便赔些银子也只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