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祁景迁暗叫不好,慌慌张张扭头四顾,这儿没什么能藏身的地方。他眼神乱飘,在被现的前一刻,飞窜般躲进床底。
心想,多亏床底是空的,昨夜他多半是吓傻了,才没现这块宝地。
床底黑乎乎一团,祁景迁耐心趴着,眼睛看不见外面情况,只能听到一阵“咕咚咕咚”倒水的声音。
安静了会儿,他挪动四肢,正要瞅瞅情况,脚步声又近了。
这次脚步轻浅许多,慢慢地,他从罅隙看到了一双秀气的小脚。
那双白底绣有桃花的鞋他认得,桃粉色裙裾随那双脚的抬起落下而翩跹拂动,临近床边,戛然而止。
正主来了!
祁景迁对这位正主,并不那么惧怕。
她看起来是个温软的性子,祁景迁对她各方面比较满意,旁的不说,起码她对他态度好,唯一不满的是她过于狡诈,钥匙竟然贴身戴在手腕,这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
木屋没有梳妆台,奚念知坐在床沿,将半束起的髻拆散。
她头上饰物一贯不多,到洪家村后,那支钗给了李屯妻子,便什么都懒得再往上戴,反正都是累赘。
用木梳一遍遍打理长,奚念知将断落的几根丝捏在手心,免得落在地面。
尽管小心,还是有根乌黑柔顺的丝悄悄划过指尖,缓缓飘落下去。
祁景迁盯着那根丝瞧,哦,原来在梳头。
他正考虑要不要钻出去,萱月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花瓣我撒了,你先沐浴,我去给小狼崽切点牛肉送去。”
“好,再给它换一碗水。”又补充说,“天热了,再打一盆井水搁它屋里吧!”
“嗯嗯,姑娘我去了。”
奚念知起身,走上前笑说:“去吧,小心点儿,别逗它,它可不是大灰狗,会咬人的。”
“知道啦,那可是狼,我绝对不碰,我只敢碰狗……”
床榻下的祁景迁听到这话,歪歪嘴,顿时有些乐。
心想,这姑娘果然独具慧眼,瞧出了朕由内而外散出的善良本质,是啊,哪怕毛再厚,也掩不住朕高尚的品德!
等他美滋滋完了,才回过味来。
糟糕,这是准备沐浴呢?
怪说怎么听到倒水的声音!
完了完了,朕还是抓紧时间冲出去吧!
这要传出去,朕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祁景迁忙将两只前爪往前挪,脑袋挤到床口缝隙,刚要钻出来,又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一双眼睛尴尬窘迫地定住。
不好,她在脱衣服。
腰带都解了,正褪外衣呢!
奚念知浑然不觉,因为经常与草药为伴,打小养成谨慎的习惯。
褪下粉色外纱搁在高凳上,她微蹙眉头,上前重新检查木门和窗户,门的内锁已经修好拴好,窗也扣得严严实实,等全部稳妥,她走回木桶边,继续宽衣。
她也是挺怕的,大灰狼今夜指不定会下山。
它行事如此莽撞,待会儿若稀里糊涂闯进来,那她真是有苦难言有气也无处可泄。
最后摘下左腕的手环放在干净衣裳上,长用一根木簪挽住,奚念知踏入水中。
难得放松,她轻舒一口气。
渐渐地,热水氤氲的水雾将她脸颊都染红了。
用手捧水轻泼在脖颈,奚念知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唱着《蒹葭》,这是京城耳熟能详的歌谣,但闺阁里的姑娘家是万万不敢唱的。左右这儿天高皇帝远,没人听得见。
靠在木桶边,她轻轻闭上双眼,有些乏了。
离家快要足月,京城至今没传出任何讣告,她紧绷的神经已经慢慢平复。
她相信直觉,也差不多已经认定大灰狼的身份……
室内陷入沉寂。
许久没有传出水花激荡的清脆声,也没有侬软清甜的歌声。
再煎熬半晌,祁景迁熬不住地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
朦胧温暖的烛光下,她似是靠在木桶睡着了,挽着的丝有些松散,几缕半湿的黑垂落于半空。有木桶遮挡,他只能看见她小半截纤细光滑的脖颈,这肯定还不到需要他“负责”的地步。
眼睛飞快看木门,栓了。
再看窗,扣了。
很好,插翅难逃。
祁景迁烦躁,看来只能等她沐浴更衣后再另做打算。
视线收回之际,一点亮光陡然吸引住他眼睛,那是一把钥匙,狼大铁笼的钥匙。
是了,她哪怕睡觉都戴在手腕,可沐浴的时候总不能还戴着啊,妙哉!人算不如天算,祁景迁激动得微微抖,这叫什么,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