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不敢分开,精神高度紧张。我掏出口袋里的子弹把玩着,周沐说幸好我身上放着子弹有杀气,狐狸精不敢轻易靠近,否则早就被它们迷住了。
我灵机一动:“那我拿着枪不是更好?”
周沐道:“不行,拿着枪你要是走神了,被它们迷住就会乱开枪。刀、枪之类的凶器对它们是有一点威慑力的,但对付不了它们。”
“那到底要什么东西才能打死它们?”
周沐想了想:“法诀咒语之类,只能杀伤和镇压它们的灵力,很难杀死它们的肉身。理论上来说,杀气重、阳气足的人不容易被它们迷惑,带上辟邪的法器,如果能找到它们真身躲藏的地方,用刀枪也是能杀死的。问题是狐性狡诈,你不可能堵住它们,它们开始报复就不得了了。”
我爸一声不吭,紧绷着脸,从旮旯里找出一杆旧鸟铳,开始擦锈和清洗枪膛。接着他找出了一袋黑火药,往里面装填火药和钢珠,最后塞进棉花。
此刻我爸脸上是一副绝决的表情,皱纹像是铁铸的。他相信神仙,可是神仙不作为;他相信法术,可是法术也救不了我。一个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老农民,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被逼到了无路可走,只能拿起枪来拼命,保护他的儿子不受伤害。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朱自清的《背影》,眼眶有些红了。这一刻我父亲的背影是那么高大,却又那么孤独,沉重得像一座大山。
也许是我爸的杀气镇住了狐狸精,下半夜居然平静地过去了。眼看天亮了,我们松了一口气,正想去李左成家看看情况,打开门,却有几个老头往我家来了。
才一会儿功夫,我家里就坐了七八个老头,都是村里有威望,或者自以为有身份的老人,比如族长、前任村长、庙里的缘(管理寺庙的领)之类,包括八斗老先生在内。他们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连茶也不肯喝,开始都不说话。后来有人开了口,就很不给情面了,有的说不能让一颗老鼠大便坏了一锅粥;有的说集体的利益高于一切,不能被个人损害;有的更直接,说要是出了人命,张家嫂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的,这些人要我奶奶大义灭亲,他们都相信了我不死,全村人都要死。
我奶奶铁青着脸一言不,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拍桌子凄厉怒吼:“你们想要怎么样,难道要我拿一把刀把我孙子杀了?你们也是有儿有孙的,换了是你们又怎么办?”
那些老人终于走了,但他们不会就这样罢休的,而且我家被彻底地孤立了,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
周沐长叹一声:“唉,妖言惑众,这才是它们最厉害的手段!到了这个地步,我是真帮不上忙了,对不住了。”
我们一家人没有再挽留,很明显周沐再帮我,他的老命也要保不住了。但我们一家还是送他出门,我爸硬是把一个红包塞进了他口袋。虽然他没有高超的本事,但他已经尽心尽力了,我们同样感激。
周沐走到了小巷拐弯的地方,突然停步转身回来,走到我面前,掏出一个三角形的红布包郑重放到我手中:“这里面是一张护身符,是张玄明送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带在身上多少有点用处。我再教你两种藏身法,一种急用,只要在手掌上画一个‘井’字拍在额头上,可以稳定魂魄,邪魔鬼怪难入;第二种是掐这个诀,咒语是:藏我身,化我身,化我田洋青草身……”
指诀和咒语都很简单,他念两遍我就记下了。周沐说:“藏身法可以避免别人使用邪法害你,也可以让邪魔鬼怪不容易找不到你,甚至可以用来避难、渡劫。但是所有法术咒语的威力,都要看自身法力,能力越高的人效果越好,普通人使用不一定能防住厉害的邪物。”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非常感激,他干这一行也是有风险的,这张护身符可以说是他最重视的保命道具,现在却送给了我。他的长相无法让人肃然起敬,他的能力也无法让人叹服,但是在所有亲戚朋友都视我为祸害时,却是这个平凡的陌生人给了我一丝温暖,让我对善良没有完全失去希望。
我没有去李左成家,因为我现在是祸害,任何接近我的人都可能受连累,还是不去的好。我妈拿一根红头绳缝在护身符的布包上,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我爸紧紧拿着鸟铳坐在客厅里,他已经豁出去了,我敢说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来找我麻烦,他都有可能开枪当见面礼。装足火药的鸟铳,近距离内比猎枪杀伤力更可怕。
不久后有许多小孩往我家屋顶上扔石头,大声叫骂:“张立成是个害人精!”“张立成不死,全村都要死!”“这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打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