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义王又是恼怒又是痛惜又是后悔,对太子连连赔不是。
“太子殿下,是我们夫妻俩没有教好仲博那个蠢货,让汝嫣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汝嫣现在恐怕也不肯回恭义王府,就让她暂时先住在太子府,看仲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他到时候见到了事实真相,能够幡然醒悟的话,再看汝嫣肯不肯回心转意原谅他。你们对仲博知根知底,知道他本性不坏,可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太子当然知道尹仲博不是什么坏人,但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理想的夫婿和坏人。说实在的,他现在对尹仲博已经没有了什么期待,就算他能够幡然醒悟也没用。
但恭义王这么请求再给尹仲博一次机会,他还是不好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只含糊地道:“那就让汝嫣先留下,看情况再说。”
宁霏觉得就算太子给了这次机会,问题也不大。因为尹仲博已经二十好几一大把年纪,长到这么大,不可能是第一次见识人间险恶,要是能醒悟早就已经醒悟了。
即便尹仲博真的醒悟了,她也很难想象谢汝嫣还能继续喜欢尹仲博。谢汝嫣虽然平日里性子温和,但从她之前斩钉截铁地拒绝尹仲博纳妾的要求来看,她骨子里的原则还是很能拎得清的。
现在没有一脚把尹仲博踹了,不过是给恭义王府一个面子而已。
后续的展果然不出宁霏所料。
尹仲博真的孑然一身离开恭义王府,什么也没有带,搬去了之前章婉婉住的那座小宅子里。
这宅子是谢汝嫣之前买下的,尹仲博本来很有骨气,连这宅子都不肯住。但他们不住这里的话就无处可住,章婉婉又开始“生病”,尹仲博可以自己无家可归,却不忍心让她流落街头,于是只能忍辱负重地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宅子里的下人们都是谢汝嫣之前派来的,早就已经被收了回去,尹仲博只能自己做所有的事情。
这还罢了,以前在南方乡下待的三年,一直是他在照顾章婉婉,现在做起来驾轻就熟。但那时候他并不缺钱花,而这一次出恭义王府的时候,他一分钱也没有带,要的生计都成问题。
恭义王妃终究还是心疼他一个人在外吃苦受罪,开始时偷偷地给他塞了一次钱,尹仲博不肯要,而且恭义王妃立刻就被恭义王现,严令禁止她再塞钱给尹仲博。
章婉婉为了能有地方住而只能“生病”,不能出去赚钱,她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谋生的重任就全部压到了尹仲博的身上。
不过他好歹是贵族公子出身,别的不会,读书写字还是不成问题的。堂堂恭义王府世子,就在街边摆了一个小摊儿,给人读信写信写对联之类。
可想而知,尹仲博以前根本没有赚钱的经验,更没有这方面的头脑。而且心肠又软,人家过来随便编一个天朝好声音的学员故事,他就眼含泪花不收人家的钱,一天下来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意,钱更是赚不到几文。
章婉婉想攀上的是恭义王府,而不是尹仲博这个人,现在顿时觉得日子过得心塞无比。
尹仲博就算对他喜欢的正妻谢汝嫣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章婉婉是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他所做到的就只是他承诺的对她负责。
至于其他的方面,他对章婉婉也不能说不好,但问题是他对谁都是这么个好法。在街上看到有人欺负弱小,他就上去打抱不平,哪怕是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乞丐假扮成残疾上门乞讨,他就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都给人家,哪怕是当天已经没米下锅。以至于宅子门口天天都围着一群纠缠不休的乞丐和流浪汉,而他们从住在这里开始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章婉婉极其不满。这日子过得简直还不如以前她在乡下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觉得尹仲博看着这么不顺眼,但人一旦穷了,哪哪儿都一下子让人不爽起来。
无论怎么劝尹仲博都没有任何用,咬牙忍了一天又一天,她觉得自己都已经快要崩溃了。可又不愿就此离开尹仲博,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还搭上她这么多年的时间和清白之身。
她现在没有选择,只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尹仲博跟恭义王和恭义王妃一直这么犟下去,而这对父母不忍心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流落在外,最后向尹仲博妥协。
可是现在她连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就算再想坚持,也总得有最基本的经济来源才行,就尹仲博那对于金钱没有一点概念的德性,只怕他们不出十天半个月就得饿死了。
谢汝嫣之前给她买的宅子虽然不大,但给他们两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她本想腾出一半地方租出去,收点租金进来,至少维持基本的生活。
可没想到,宅子还没挂到中人那边去,一天夜里,尹仲博就领了一对母女回家。
那个女子是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孕妇,拖着一个藤箱,身上还背着个包袱。女儿才两三岁刚会走路不久,被母亲牵着,啜泣个不停。
两人弱的弱小的小,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可怜得不行。
“这位夫人是从京都的一个大户人家里面被赶出来的。”尹仲博对章婉婉说,“她的夫君刚刚病逝,主母狠毒善妒,容不下她和她女儿,在她身怀六甲时把她赶出了门。现在她们无家可归,一个弱女子带着女儿在外又容易被歹徒觊觎,我想让她们在家里先住上一段时间。”
章婉婉觉得简直要疯:“我的天……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自己都已经吃不上饭了,你居然还想着收留别人?!她们住进来了,我们还怎么把房子往外租?”
尹仲博皱眉:“我们虽然也艰难,但好歹还有一片屋檐遮风挡雨,而她们连安身之地都没有。房子暂时就先别租了,我另外想办法挣钱就是。”
章婉婉终于忍无可忍。就算她要浪费大好年华和贞节清白,她也认栽,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傻逼了。
她一声不吭地让尹仲博把那对母子接进来,然后暗地里把谢汝嫣之前买这座宅子的房契取了出来,挂到中人那里,直接把宅子卖了出去。
尹仲博根本不管房契这些事情,对章婉婉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章婉婉因为开的是低价,两天之后宅子就被人买下了,她卷了卖宅子的钱和家里的最后一点细软,一走了之。
买房子的人上门,一见尹仲博还住在里面,就毫不客气把他往外赶:“这房子已经是我们的了!你是什么人,怎么还住在这里!”
尹仲博一头雾水:“这房子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对方拿出房契来:“白纸黑字盖了印章的房契在这里,这房子在两天前就以三百两的价格卖给我们了,不信你自己看!”
尹仲博看清那张房契确实无误,目瞪口呆,仍然不敢置信:“是谁把房子卖给你们的?”
“不就是你媳妇儿卖的吗?……哎,别搁这儿这么多废话,房子不是你的就早点给我滚蛋,我们还急着搬东西进来!”
尹仲博去找章婉婉,但章婉婉早就不见踪影,连着宅子里面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扫荡一空。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是生了什么事情。
他被买主一家人赶出了宅子,章婉婉在卖宅子的时候,连着里面的家具物什都一起卖掉了。所以跟他一起被扔出来的,只有他自己随身的几样东西,被胡乱地丢在宅子门边的角落里,像是一堆废弃不要的垃圾。
买主正要往里面搬家,这时候,宅子外面又来了一大群官兵。
“都出来!出来!所有人待在院子里,谁也不准乱跑!”
官兵们凶神恶煞地冲进了宅子,把宅子的买主一家人,包括还在门口的尹仲博都抓了起来,控制在那里。
“来人!给我进去细细地搜!挖地三尺,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买主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被吓得不轻,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官兵:“官爷,我们这宅子里到底出了啥事儿?”
那官兵疾言厉色:“你还敢问什么事,有人举报你这宅子里面藏有谋逆之物!你们都给本大爷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要是真查出来了,你们全家的小命都保不住!”
买主一家人顿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冤枉啊官爷!我们这宅子是刚刚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还没搬进去住呢!中人和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您看这不是刚准备搬家,东西都还没进去!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原先主人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官兵竖起眉毛:“那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呢?”
众人全都齐刷刷地指向在角落里的尹仲博:“就是他!就是那个人!宅子原本是他的!”
这时,几个官兵从宅子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奔了出来,抬着一个藤箱。那房间就是尹仲博之前让那对母女住进去的房间,藤箱也是那个女子带来的。
“头儿!谋逆之物就在这里面!”
官兵打开藤箱,露出箱子里面几件精致贵重的玄色底绣金纹的衣服,还有一顶冠冕,一套华丽的凤凰造型黄金饰。
“这是皇上才能穿戴的九龙皇袍和冕旒,皇后娘娘的凤袍和凤钗!都是大逆不道之物!”
大元王朝对于服饰,有着十分森严的等级规定,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在衣饰上使用龙凤的纹样,否则轻则是逾矩犯法,重则是会被认为是谋逆。
这种在家中藏着龙袍凤袍,冕旒凤冠的,那就是最严重的一种情况,谋逆造反之心昭然若揭,是要判诛连九族的第一等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