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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刚刚生的事情,陈春花还是有些后怕, 虽然男人和她说只是一场误会,可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或许婆婆真是想弄死小红。
“娘,我刚刚捡柴火去了。”唐美丽眼馋的看着陈春花手里拿着的那大半个鸡蛋:“娘,这是姑姑偷偷给煨的?”
陈春花摇了摇头:“隔壁林姨给的。”
她用手指抠出一点点蛋黄,唐美丽伸手接住,嘴巴凑到手掌心,津津有味的把那点蛋黄舔得干干净净:“娘, 鸡蛋真好吃啊, 要是我也能隔几天吃到鸡蛋就好了。”
陈春花耷拉着眉毛, 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哪能隔几天吃到鸡蛋?家里就喂了一只鸡, 生的鸡蛋都是二根一家子吃的。婆婆说二根家两个男娃娃,那可是唐家传宗接代的苗苗,可不能饿着,鸡蛋都是他们兄弟俩的!至于大根家的美丽么……
“一个赔钱货,还配吃鸡蛋?做梦吧!”
李阿珍瞅着唐美丽的眼神都是充满着厌恶。
“美丽, 等着下回爹去农科站的时候去买只小鸡苗回来, 喂大了以后生的鸡蛋都给你吃, 好不好?”唐大根也很愧疚, 只能画了个大饼给女儿吃。
自家单独养鸡是不可能的, 人都只能勉强糊住一张口, 哪有余粮来养鸡?现在家里养的那只鸡, 主要的功用就是生鸡蛋给二根的两个儿子吃,娘肯定不会允许他和春花再另外养一只鸡的。
偏偏唐美丽信了他的话,开心得拍着手哈哈大笑:“爹,到时候我和小红也可以隔几天吃个鸡蛋了。”
小红是在说她吧?唐美红感慨的想,这个姐姐心真好,有好东西还记得要捎带上自己。
好东西……在这里,鸡蛋也算是好东西……唐美红默默为自己哀悼了一回,她穿来这个时代前,桌子上就摆着一篮子正宗土鸡蛋,原本打算熬夜的时候煮了当粮食,可换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莫名其妙送到这个时代来了。
要是能抓着那一篮子鸡蛋穿过来,那该多好啊!
唐美红心中暗暗觉得可惜,要是她有一篮子鸡蛋,那肯定会把唐美丽给乐死吧?
正躺在那里暗暗琢磨,忽然“砰”的一声响,门被人一脚踹开,唐美红被吓了一大跳。
一个和唐美丽高矮差不多的小娃子旋风一样的跑了进来,他冲到唐美丽面前大声吼了一句:“唐美丽,你怎么还不来陪我玩!”
唐美丽朝唐大根身边退了一步,声音细小:“我才不和你玩,你和你弟弟就会欺负我,你们把我当马骑!”
那个小娃子举起一根小小的鞭子晃了晃:“你还敢不听我的话?要你当马你就当马!”
“爹!”唐美丽乞求的望着唐大根:“我不想和建军建国他们一起玩!”
唐大根伸手摸了摸唐美丽的脑袋:“你是姐姐,要带好弟弟,去吧。”
唐美丽扭了扭身子,还是很抗拒,这时陈春花赶紧又刮了一点蛋黄朝她嘴边抹:“美丽,先吃点东西就有力气了。”
“你吃啥?”那个小娃子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鸡蛋!”
他的声音瞬间就激动了起来:“你们家偷吃鸡蛋!”
陈春花慌了手脚,赶紧去拉小娃子的手:“建军,你快些莫叫,这鸡蛋不是偷的,是别人给我的!”
“哼,谁相信?我要告诉奶奶去!”小娃子一甩手,气哼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奶奶,奶奶!伯娘偷吃鸡蛋!”
唐美红划了划小胳膊小腿,果然是鸡蛋吃多了营养好,这声音可真是响亮。
“娘……”唐美丽害怕得很,扑进了陈春花的怀里,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奶奶会不会跑来打我们……”
陈春花一只手搂着唐美丽,可却不住的在打颤,想到婆婆那张脸,她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望了望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她咬了咬牙想扔掉,可究竟舍不得,用手抠出些蛋黄来抹到唐美丽嘴里,把蛋白朝唐大根手里塞:“赶紧吃咯,别让娘瞧见了。”
“你吃,你月子里头要补身子。”唐大根又把蛋白塞了回来。
陈春花咬了咬牙,又伸手刮了些蛋黄:“我吃这些就够了,那些你吃吧。”
唐美红躺在床上看着便宜爹娘为了半个鸡蛋推来推去,心里颇为感动,看起来这两个人虽然胆小怕事,可两个人感情还是挺好的。
正在入神看戏,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她还明白怎么一回事,身子就腾空而起。
陈春花把手指在嘴里吮吸了两下,忽然俯下身子,嘴对着嘴的压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唐美红的小小身子瞬间僵硬,想要偏头躲开,可却动弹不了,陈春花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一只手钳着她的腰,嘴唇亲了过来。
舌尖将唐美红的嘴唇撬开,一点流质的东西落到了她的口里。
她恶心得想赶紧吐掉,可那点东西已经滑溜溜的朝她咽喉流了下去。唐美红绝望的大声咳嗽着,想要将那点东西咳出来,可是已经回天无力。
陈春花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唐美红的背,一边低声喃喃:“小红,你命不好,跟着娘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得了个鸡蛋,你也尝尝滋味。”
唐美红大声嚎哭了起来,在这个时代,蛋黄确实是个好东西,可她一点也不希望被这样哺育长大啊!
嘴唇上沾着奇怪的东西,那肯定是陈春花的口水混着一丁点蛋黄残渣,唐美红很想抬手把它擦掉,可是陈春花把她抱得紧紧,两只手都不能动弹,唐美红心里充满了绝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陈春花那张充满母爱光辉的脸孔。
其实,母爱光辉只是唐美红的想象,此时屋子里边黑乎乎的一片,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大体的轮廓。
“娘,点上灯吧?好黑!”
唐美丽靠在陈春花身上,眼睛朝门口望,心里头有些慌。
“不用点,要吃饭了。”唐大根站起来,拉住唐美丽的手:“跟爹一道出去吧。”
“不,奶奶肯定会打我,肯定会说我没带好弟弟。”唐美丽扭着身子左边一晃右边一拧,就是不肯往外走,陈春花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叹了一口气:“奶奶要是骂你,你就说以后一定带好弟弟就行,别和她顶撞。”
“难怪我说碗柜里的鸡蛋怎么就少了一只,原来是出了家贼!”
李阿珍尖锐的声音在窗户外边响起,唐美红明显能感觉到陈春花身子抖了抖。
“死懒好吃的货!光吃不下蛋!娶了个扫把星回来,我们唐家是倒了大霉哟!”一阵阵的咒骂声传了过来,陈春花将身子缩成一团,抱紧了唐美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娘,那鸡蛋不是咱们家的,是隔壁兴国媳妇给的。”
唐大根鼓起勇气走到门口,冲着双手叉腰的李阿珍吭吭赫赫的说了一句,却被她猛的啐了一口:“呸,兴国媳妇给的?你以为老娘会相信?她跟咱家又没沾亲带故,啥好事要赶着送鸡蛋给那长嘴劣货吃哩?”
“娘……”唐大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老娘才会让她相信,正站在那里琢磨,李阿珍瞥见了他身边站着的唐美丽,火气蹭蹭的朝上钻。
“你过来!”李阿珍伸手指着缩成一团的唐美丽:“还不快滚过来?”
唐美丽磨磨蹭蹭的朝唐大根背后躲,伸出了半个脑袋瞅了瞅李阿珍,就是不敢出去。
李阿珍拿着一把条棘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抓住唐美丽的胳膊拽到自己面前,条棘举得高高,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让你带弟弟玩,你野到哪里去了?弟弟要你做牛做马,你还有得挑?”
条棘上带着刺,打到身上倒刮着皮,手上很快就有了几条血痕,火辣辣的痛。唐美丽扯着嗓子哭起来,李阿珍打得更厉害了:“嚎丧哩,跟你娘一样是个扫把星,我们唐家的运气都给你们娘几个败光了!”
唐美红被陈春花抱在怀里,周围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只能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李阿珍的咒骂声越来越高亢,骂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唐美红摇了摇脑袋,她这下总算是见识到什么是乡村泼妇,看起来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哪。
“李家婶子,那鸡蛋真是我给春花的。”
清亮亮的嗓音真是好听,唐美红支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林淑英的每一句话。
“春花刚生了娃儿,气血两虚,可得要给她好好补下身子!李家婶子,你可得一碗水端平才行嘛,总不得二根媳妇坐月子能吃鸡蛋,春花就啥都没有!”
说得真好,一个家里就是要一碗水端平嘛,唐美红心里暗暗给林淑英点了个赞。
“吃鸡蛋?她配吗?生不出带把的,还想吃鸡蛋?你问问她自己,我给她煮鸡蛋,她好意思吃不?”李阿珍一只手拿着条棘又抽了唐美丽两下,一只手叉腰,下巴高高抬起,那模样,好像能上天。
“李家婶子,你丢颗南瓜籽下去,还想要藤上结出冬瓜来?”
“啥?啥意思?”听着林淑英这句话,李阿珍就像被踩了尾巴,猛的跳了起来,凶巴巴的嚷嚷着:“你满嘴胡说些啥子?”
“生不出男娃娃,那是你家大根的问题,他下的种!你怪春花干哈呢?她累死累活拼了十个月给你们唐家生了娃,你一点不心疼她,每天里指着她骂,对得住她吗?”
要是一双手能合拢,唐美红真想给林淑英鼓掌,只是她现在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陈春花怀里扭来扭去,表示很赞成这段话。
生物书里说了,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因为女人只有x染色体,而男人有x和y两种,如果精子里携带了y染色体,那么生出的孩子就是男娃娃。
这个时代的乡下人,真是没文化。
没文化,真可怕。
最可怕的是,没文化还要重男轻女。
“回家咱们给小囡做几件新衣裳,”杨树生翻了翻那个小布袋子,从里边拿出一件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穿过多少回了,还拿出来给小囡穿,这么粗的布,也不怕把她的肉硌着。”
廖小梅瞥了一眼那件灰不溜秋的衣裳,点了点头:“树生,你回县城的时候到供销社去看看,扯几尺好一点的布回来,要颜色好的。”
杨树生瞅着廖小梅,憨憨的笑:“你同我一起去哩。”
“哪还有时间?现在农忙要出工,还得带着小囡。”廖小梅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唐美红的脸蛋,嘴角自然而然露出了笑容:“你扯了布回来,我给小囡做新衣裳。”
听着他们说得火热,开拖拉机的小伙子高连生转过头来,冲着杨树生嘿嘿一笑:“树生大哥,你进城也给我捎一块布回来呗。”
农村里难得穿件新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打满补丁的衣裳,依旧还是在身上穿着。小娃娃的衣裳更是节省,哥哥穿了弟弟穿,姐姐穿了妹妹穿,有时一件衣裳能穿十来年。
乡下的合作社里没布卖,要想买布就等进城,乡下人闲麻烦,也没那个闲钱,都是自己种了棉花自己纺纱织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有时可以看到人家后屋的竹林里,挂着一块块染好的布。
自家做的粗布结实,只不过却很粗糙,没有县城里卖的那些布细腻,县城里卖的那些布料摸到手里真是舒服,又光滑又柔软,实在招人喜欢。
杨树生在县城的木材公司上班,每星期回来一次,每次他进城的时候总有人托他带东西。
“树生大哥,我想要买块花布送人,布票不够,能不能借点给我?”当说到花布两个字,高连生笑得羞涩,拖拉机朝旁边歪了歪,他赶紧板正了扶手,那个大脑袋才转了过来。
“提什么借不借的,今天你浪费了小半天陪我去旺兴村走了一遭,我可不能就欠你这人情。”杨树生乐呵呵的笑,高连生这小子,鬼精鬼灵的,分明就是在向他讨好处:“我这有三尺的布票,给你凑上,咋样?”
“那可真是太好了。”高连生拍了拍扶手:“该够给小燕做件新衣裳了。”
拖拉机就是比人走路快,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湖泉村。这个点儿日头已经到了天空中央,四周没有一丝云彩,田间出工的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屋顶上升起一缕缕的炊烟,到了树梢的时候已经散开,朦朦胧胧的一片。
杨家的前坪放着一张竹靠椅,上头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靠椅上还搁着一根拐杖。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朝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扯着嗓子朝屋子里头喊了一句:“树生小梅回来了,赶紧还到锅子里加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