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骂他,骂他黑心,骂他祸害活千年,指定能讨到吃的,他就是没有,也会想办法算个命打个卦,骗上几个大钱,买几个馒头给他们。”
李桑柔语调闲闲。
林飒怔了怔,垂下头不说话了。
“又怎么啦?”李桑柔用手背拍了拍林飒。
“你心眼太多。”林飒抬头往前看。
李桑柔失笑出声,“你挺聪明的嘛。
那咱们来说说这件事儿。
头一件,你应该不知道你米师弟跟我们交情如何。他跟我们这交情,你米师弟跟你怎么说的?”
“他说交了几个朋友,挺照应他的。”林飒勉强答了句。
“黑马他们一群人,有十六七个吧,现在还活着的,就六个了。
他们这一群小乞丐,遇到你米师弟的时候,最小的,也就四五岁,最大的七八岁,后来都能活成人,全是因为你米师弟的照顾,饿死前给口吃的,病极了给他们吃药,冻死前给件棉衣。
黑马他们,虽说成天和你米师弟打打骂骂的淘气,嘴里叫他瞎叔,心里也是拿他当叔伯看待的,就像你们师门的师父和徒弟,师徒如父子。
我的命是你米师弟救下的,这你知道。
我刚醒过来的几个月,浑浑噩噩,是你米师弟照顾我,指点我收拢心神,真正活了过来。
我认识他,六七年了吧,在江都城,我们一起抢南城根的地盘,抢夜香行。
我从江都城到建乐城,他也到了建乐城。
顺风速递在南召城外的递铺,是他挑的地方。
我觉得,你米师弟跟我们的情份,不比他跟你们师门的情份差。
这个前情,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你们师门里,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要是谁说你米师弟祸害活千年,你会替你米师弟辩解吗?”
林飒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
“我觉得咱们俩挺合得来的,头一眼就有缘,我没把你当外人,心里就没那么警醒,听你替你米师弟辩解,想笑就真的笑出来了。
当然啦,要不是和你这么投缘,我也不会当你面说瞎子是祸害能活千年了。
你问我为什么笑,咱们熟归熟,可还没熟到百无禁忌是不是?
你又一直不给我好脸色,我是不是得小心点儿?不能直接说笑你是不是,那就得委婉点。
可我又不想让你一直误会,那就要委婉的和你解释,我为什么这么说,以及,我这么说真没什么恶意,是这样吧?
我说瞎子祸害活千年,是真心希望他就算不能活千年,也要长命百岁。”
“心眼真多!”林飒斜瞥了李桑柔一眼。
“我没有你这样的师门,兄弟们要靠我护着,心眼不多肯定不行。
心眼多成这样,身边的兄弟,也就剩他们几个了。”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米师弟说你,看着兄弟死在面前,眼皮都不眨。”林飒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嗯,瞎子头一回和我大吵大闹,就是因为我教大常练功夫,教黑马他们怎么样一刀就把人捅死。
瞎子说我要把兄弟们把死路上带,是推着他们走上死路。
瞎子一直说,一个人,越无用越自在,说冲上前争抢打杀,都是死了自己,便宜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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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抢江都城南城根下的那片私窠子,是我动的手,诱出庆赖子,直接杀了他。
那天正好是该从各家私窠子收钱的时候,我们收了三十多吊钱,找了家小食铺,大家头一回热饭热菜有酒有肉的吃了顿饭,吃了饭,又到成衣铺,一人买了一身崭新的棉衣棉袄棉鞋棉袜。
我们抢夜香行的时候,是头一战,小傻当场就死了,二愣受了重伤,熬了一两个时辰,也死了。
瞎子抱着二愣哭。
二愣让他别哭,说他吃过酒楼,穿过绣花衣裳,洗过澡堂子,睡过南城根下最好看的女人,死了就死了,不亏。
抢下夜香行后,我们就有钱了,很多钱。
我和兄弟们说,每个人都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过日子最舒坦。
要是想从此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再刀头上舔血,就一人一千两银子,离开江都城,往南也行,往北也行,找个不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富庶地方,置业置产过日子。”
李桑柔的话顿住,林飒忍不住问道:“有人走?”
“有,不少。
我挺愿意看他们媳妇孩子,柴米油盐的过日子。
可这日子,得有房有院,吃饱穿暖,一个月能吃上三回两回肉,不用拿闺女换儿媳妇。不能过乞丐日子。”
“我去南阳城历练那回,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路上看到好些人饿的快死了,抱着树啃树皮。
后来回来,和乌师兄说。那时候乌师兄还没改姓乌。
乌师兄说:哪能家家都吃饱穿暖呢。只要没有大灾,不成群成片的饿死,没有战乱,没死到千里无鸡鸣,就算是好日子了,还说,一家子七个八个孩子,能养大一半,就算很不错了。
我就再也不想下山了,看着太难过。”林飒叹了口气。
李桑柔正要说话,前面,米瞎子和李启安迎面过来。
“大当家,林师叔。”李启安忙紧前两步,拱手见礼,“陶师叔说,请大当家到南院。”
李启安从林飒和李桑柔手里的野鸡,看向后面大头和蚂蚱抬着的野猪。
“你们厨房里调料全不全?有大锅没有?”李桑柔提了提野鸡,愉快问道。
“南院就有大锅,案板什么,都有。
厨房里调料不多,不过,大当家想要哪一味调料,我去找师叔师兄们讨要。
米师叔说大当家要酒,已经往南院抬了两桶了。”李启安笑道。
“咱们先到南院,再到厨房瞧瞧。
赶紧走!
你也跟我们一起吃饭吧,要是少什么东西,要起来也方便。”李桑柔笑着邀请。
“好啊。”李启安看了眼林飒,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