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献心中微动,却不自禁地想到:为何先生能如此笃定?他便无法想象,自己离开长安之后,阿徽又频频认识许多陌生人,与他们相交甚深的模样。他结识的人越多,能分给他的心思与关注便越少。多年不见,彼此生了变化,却一无所知,如何可能不变得生疏起来?到了那时候,他还会是阿徽心中唯一的挚友么?!他的地位仍是无可撼动的么?!
不,他绝对不愿接受,哪怕一丝一毫失去挚友的可能!!
见弟子神色变幻,宋先生如何能不知道他依旧钻入了牛角尖,无论如何也难以自拔?考虑到他的家境与经历,亦是不难理解他为何对唯一的挚友如此看重。于是,宋先生只得一叹:“既然你如此不舍,那便暂时作罢。待到你能够离开之后,再提此事罢。你也该替小郡王多想几分——你若能早日出仕,便能集结人脉帮他了,总好过如今几乎无处施为罢!”
王子献倏然又想到了安兴公主与李茜娘,目光微冷:“先生说得是。不过,有些事须得仔细安排妥当,弟子方能安心离开。”至少要斩断安兴公主一臂,将李茜娘除去,再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他才能放心地暂时离开长安。否则,将李徽独自留在群狼环伺之中,他时时刻刻都会担忧他的安危。
显然,在这种时刻,王郎君根本不曾想到嗣濮王殿下,更别提皇室其他人了。
“外头如此热闹,你我师徒却尽说些沉重之事……”宋先生遥遥望着西市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几乎被灯火映成了白色,“你便陪着为师去逛一逛灯市罢!”他这个弟子瞧着豁达,在某些事上又异常执着,或许仍是眼界不够开阔之故?也许,多凑凑热闹,结交更多的朋友,方能好转一些罢。
“既然先生有兴致,那弟子便从命就是。”王子献应道,遂不慌不忙地吩咐起来。去一趟灯市也好,至少能向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的阿徽仔细说一说,也令他能够跟着欢喜欢喜。说不得,还能给他带一盏有趣的灯作为礼物。
此时夜色已然更深了几分,但长安城内依旧是人声鼎沸,仿佛无人觉得疲倦,更无人心甘情愿退出欢庆之中。宫中的宴饮亦已经暂时结束了,群臣与诰命们纷纷骑马坐车离开宫城。有些正匆匆归家,有些却是径直去了皇城前头赏灯。最雄伟壮观的灯轮、灯树与灯楼,就矗立在皇城南门之外。另有一群俏丽的教坊伎人吹拉弹唱,或舞胡旋,或踏歌,足以令人大饱眼福。
李徽与一群宗室子弟玩乐几个时辰之后,早已觉得略有些疲倦。见李璟忙着与他们兴致勃勃地商量着去何处观灯,他心中不禁轻叹:他到底已经不是少年郎了,所以才对这些玩乐并不热衷罢。也不知他们浑身充沛的精力究竟从何处而来,竟似是打算这几日不眠不休,要将长安城都走个遍。
李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堂兄不想去瞧瞧灯市么?每年都有新花样,还有不少百戏杂耍,很是有趣。”
“你们去罢。”李徽摇了摇,“我已经困得想栽倒睡着了。此外,还有些放心不下阿爷阿娘,该送他们回府了。”
“如今街上人山人海,回府便如同跋山涉水一般艰难,又何必如此?”李璟道,“不如让三叔父与三叔母在宫中住下。五叔母(杜氏)不是安排了宫室么?必定样样都妥当,你也不必担心。至于困倦——嘿嘿,咱们这样的年纪,只要玩乐起来便不觉得困倦了!”
与他们相比,李徽当然更愿意与挚友王子献一同出游,更为悠闲,也更为自在。这样的理由自是不便明言,于是他只得道:“你们商量好了去处,便派人告知我一声。我稍作歇息之后,再去寻你们。”
李璟也不好勉强他,只得面带惋惜地离开了。其余宗室子弟与他不算太相熟,笑着圆了几句,也并未多言调侃。
李徽目送他们离去之后,遂去寻宫人探问李泰与阎氏。听闻他们都已经在宫中歇下了,他略作思索,仍是打算去问安。行至半途,却遇上了帝皇步辇。斜倚在辇上的圣人微微笑道:“阿徽这是要去何处?陪着我回甘露殿歇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