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的家境……”李璟望了一眼身边的堂兄,闭口不再多言。
李徽却丝毫不意外。纵然他从未亲至,这数年之中,部曲侍卫早已传回了杜家无数消息。也许,他与王子献比杜家的几位郎君娘子还更了解这一家人的种种。当然,比之身在其中的杜伽蓝却是略有不如了。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之后,打量着大门紧闭以及墙头仿佛站满了人的杜宅。宅邸虽旧,人却着实不少。京兆杜氏几个房支的人该不会都来了罢?墙头的人眼看着都快挤下来了,也不知哪些是客人,哪些是族人,哪些才是杜家自己人。
李徽略整了整衣冠,便朝大门紧闭的杜家行了一礼:“某李徽李玄祺,前来拜会。”按照常理,新婿自当礼仪周到,稍作寒暄之后方说明来意。故而他表现得犹如访客,彬彬有礼,气度从容。
身为手握实权的小九卿,果然与寻常宗室子弟全然不同。墙头的杜家族人们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越有些羡慕这门婚事了。门内立着的杜家大郎与二郎对视一眼,高声问道:“不知贵客为何趁着夜色而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某只为迎新妇而来!!”
“既为新妇,贵客便请罢!!”
区区几句话,自然不可能唤开杜家门扉,还须得吟诗作对,直到新妇家人觉得满意方可。杜家兄弟二人早听闻新安郡王不擅长诗词,其实并不打算太过为难,只想着假作几回放他通过便是了。此时忽然听得族人们一阵激动,兄弟俩心中不禁颇有几分紧张之意,又对未来的妹婿有些好奇,于是便不动声色地绕到了门边的阍室,悄悄开了一条窗户缝隙往外看去。
只见火光之下,一位身着衮冕的年轻郎君卓然而立,不慌不忙,不骄不躁,淡定之极。而他身侧那名着浅绿公服的郎君缓缓步出,一步一句,转眼间便吟了一诗,引得杜家众人纷纷叫好:“不愧是王状头!!风采犹胜从前!!”
而后,又有一位着绯色公服的少年郎也清声说了佳对,更有着紫色公服的男子又追加了一诗。片刻之间,六位傧相之中的五位便都展露了他们文采,至于最后一位则抱手而立,腰边系着横刀,显然是从武而非习文。
足足领了六名傧相的新安郡王显然是有备而来,叩开大门丝毫不费力。莫说杜家兄弟早便想着抬手放他过去,便是当真想为难新婿者,此时此刻也不敢厚着脸皮堵在门口了。于是,在人群中依旧光彩斐然的新安郡王,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杜家,直奔内宅而去。
杜家大郎注视着这群或儒雅或翩然或勇武的迎亲队,总觉得他们身上似有光华隐动。他又不禁回打量自家破败的祖宅,忽然觉得羞惭起来:“若是先前能修一修祖宅,或许……”
“阿兄可不许动这等心思。”杜二郎忙道,赶紧催着他绕道赶去里头守着。
“……”杜大郎轻叹一声,在族人们中间现几个熟悉的脸孔,不由得默默地望了好几眼。若是一年前,得知嫡脉之人上门拜访,他定然会喜不自禁,可如今——
因这场婚事,一直对他们不闻不问的嫡脉数个月前曾伸出援手,赠他们数百金修葺祖宅。但杜伽蓝却劝服柳氏拒绝了。无功不受禄,这么些年来嫡脉都不曾过问自家之事,缘何突然展露出善意?也不过是看在新安郡王的颜面上罢了。即使他们不提新安郡王,族人之间也断然没有平白接受巨资的道理。这样的人情,日后须得做什么才能还清呢?
杜家兄弟虽欣喜嫡脉的看重,却也并非愚蠢之辈。钱财不过是眼前之利,自家妹妹日后回馈的才是长远之益。因着区区数百金,便与自家妹妹疏远,实在是得不偿失。更何况,新安郡王帮他们,是凭着妻族的情分。他们又何德何能,可让郡王将情分散给所有京兆杜氏房支?情分这种事,越散越薄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