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姑娘,你这设计真是巧妙。”一个姓张的工匠朝卢秀珍翘起了大拇指:“姑娘师从何人?若是能引荐一二,张某也算是此生无憾。”
卢秀珍笑了笑:“张老伯,我也不过是捡了一本书,自己每日无事便拿着多看了几眼,并未得师父领进门,还正想拜各位做师父来教教我呐。”
“啊,卢姑娘这般天资聪颖,若能潜心于此业,日后必成大器!”张工匠打量了卢秀珍一眼,点了点头:“兰质蕙心!”
“张老伯过奖了。”卢秀珍有些不好意思,抿嘴微微一笑,她分明是学过的,可还装出一副自己悟性高的样子来骗人,实在有些心虚。
她笑得真是好看。
山石后边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卢秀珍。
这就是他那没过门就守了寡的媳妇?崔大郎有几分激动,身子微微的抖。
正是大好年华,却要为他守寡,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好在她似乎并不因此而受太多影响,还能谈笑自若,不是一副愁眉苦脸,这让他的负罪感略微减轻了些。她看上去很瘦,肯定是吃了很多苦的,娘家条件不咋样,大概和他家一样吧,吃了上顿没下顿,才会是这样一副身姿,轻盈得就如那湖畔的柳枝,仿佛伸伸手就能将腰肢折断。崔大郎出神的望着卢秀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这么年纪轻轻的姑娘,身负重担,要替他在父母面前尽孝,还要帮助家中弟妹,而他这个本来是应挑大梁的
家中长子,却躲在一旁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唉,他竟然是连一个姑娘家都比不上。
崔大郎伸手捶了一下岩石,手背吃痛,他收回来的时候,表皮已破,有血珠子渐渐的渗出。
“公子,你这是何苦。”侧立身边的灵鹊惊呼了一声,赶紧从身上携带的行囊里摸出了一点药粉来:“快,奴婢给公子洒上止血的药粉。”
“我自己来。”崔大郎到现在还是很不习惯有人伺候他,伸手将药粉接了过来:“灵鹊,我已说过多次,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凡事亲力亲为比较好。”
胡三七在一旁点头接话:“可不是,咱们公子可是铮铮男儿。”灵鹊不满的瞥了胡三七一眼,这位胡护卫,真是会搅事,今日那个叫卢秀珍的小寡妇来园中干活,就是胡三七告诉公子的,还不住在旁边撺掇他:“公子,你想去外院走走
么?天气这般好,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分明就是存心的,见着公子一直对那个小寡妇心存愧疚,他便引着公子往那边走,是想要在公子面前讨好卖乖呢,没想到胡三七也有这样伶俐的时候。崔大郎轻轻将药粉洒在自己的手上,一些粉末随风飘了很远,慢慢的落到了地上,崔大郎出神的望着那小小的细末,长长的叹息一声:“唉,我真不想掺和到你们所谓的大
业中来,只想回青山坳去,和她一起做对最平凡的夫妻。”他的妻子这般聪明灵巧,又肯照顾家人,而且还生得十分好看,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兰如青一直开导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公子,你人生的意义不
只是和那些庸人一般,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应该要想到你身上承担的重任。”崔大郎有些迷惑,兰如青究竟要他承担什么重任呢?兰如青在江州的时候,便会来给他宣讲儒家之术,动不动提到的都是一些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大义,崔大郎装出一副认
真聆听的模样,可心中却在默默反驳,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什么不好?他的人生目标也就是这样了。
兰如青见崔大郎勤奋好学,听得聚精会神,更是说得高兴,殊不知他所教导的对象心里所想的,与他所讲的,完全是背道而驰。
“公子,你可知这国家兴亡缘何故?”
一日兰如青出了个题目给崔大郎来考较他的学业,崔大郎拿着笔想了好半日,才写下几句话:民心所向,国家必兴,民不聊生,国之大限将至。
兰如青在旁边看了这两句,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公子悟性这般高,才教了他这么些日子,他便已经领悟到这个中精髓。
只是崔大郎写下这几句以后便停笔没了下文,兰如青伸长的脖子都酸了也没见他再写一个字,不觉有些奇怪:“公子,请继续。”
崔大郎将笔搁到了笔架上:“有这几句话足矣,再写旁的话,感觉有如画蛇添足。”
兰如青愣了愣:“公子,这话怎说?”“先生早几日曾经与我说过,先贤曾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便是百姓,舟即是国家,若是水能一直平缓温顺,舟便能顺势而下,不会有危险。百姓乃是国家之根本,
治国之策只要照顾到了百姓的温饱平安便已经是最最好的了,还有什么别的要写呢?”
说话间,他的眸子灿灿,脸色容缓,眉宇间英气勃勃且有灵慧之气。兰如青只觉自己无形中承受着一种压力,不敢直视崔大郎的双眸,低头应答道:“公子所言极是,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