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卢秀珍前世是见过的,汉白玉的几根柱子撑起一块牌子,上头书写着褒扬之词,简明扼要将要表彰的内容写了出来,基座下边还有关于这牌坊的来由,有些写得长
的,甚至是一个人的生平传记。
忠孝节义,一般是这牌坊要表彰的内容,其余三种卢秀珍都觉得无可厚非,唯有这贞节牌坊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这样几块石头,将一个女人的青春年华压在了下边,沉重得几乎翻不了身。石块的冰凉,和那女子灰暗的人生一般,没有了半点亮色,就为了这牌坊上的一个“节”字,她便要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夜夜寂寞的度过整整一生,这么想起来,可真
真有些让她觉得害怕——所谓百炼成钢只是一种表象,再坚强的人,内心也有最柔软的部分,也会有空虚寂寞。
崔牧云与崔才高异口同声的反应,让卢秀珍觉得越诧异,难道这贞节牌坊还有啥好处?瞧这两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似乎还另有隐情。
“敢问族长大人,这好处究竟是啥?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若是真的有好处,先且应承下来,等着自己想嫁人的时候,车到山前必有路……卢秀珍的心忽然堪堪的乱跳了一拍,眼前又闪过了那人的身影,瞬间一颗心就软了下来,仿
佛被晒在阳光下,瘫成了一团泥。“还用得着商量?”崔牧云几乎要跳了起来,开始自己还真是高看了这村妇,还以为她是个知礼明事的,万万没想到她和那些不通情理的愚妇没有两样,竟然还要来问有什
么好处,还要来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能为她请贞节牌坊,这是族里对她的褒奖,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崔牧云盯住了卢秀珍,实在有些想不通,为啥看上去一副聪明模样的她,竟然连这
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我总得要问问清楚……”卢秀珍也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这牌坊跟她想象里的不是一码事?“族长大人,你能否跟我说说这牌坊的好处?”“唉,大郎媳妇,看起来你娘家那边都没和你提过这些事哇!”崔才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还是青山坳这边民风淳朴,大家都知道牌坊是啥,受到旌表的节妇又是如何光荣:“大郎媳妇,我跟你说啊,这受了牌坊的节妇那可是再荣光也不过了,等及到了五十岁,府衙备过案的节妇,每年新春能得到朝廷下来的二两银子,更要紧的是,能让
咱们崔氏宗祠露脸,你和崔氏都会记入县志,青史留名哪。”
“还有呢?”卢秀珍继续勤学好问。
“还有?”崔才高瞪大了眼睛:“你还想要什么?”“每年二两银子,这也太少了点吧,两千两银子一年,人家也不一定想要这块牌坊哪。”卢秀珍有些嗤之以鼻,这人都疯了不成,为了这二两银子,宁愿将自己一生的幸福
抛弃。
崔才高与崔牧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这卢秀珍可真是不开窍:“大郎媳妇,不是二两银子的问题,你可以在县志里有个名字,这青史留名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留个名字?”卢秀珍哈哈一笑:“我要留个名字干啥?”
“你是在为崔氏争光露脸!”崔才高气急败坏,没想到这大郎媳妇脑袋简直就是榆木做成的,怎么说都不知道个中缘由哩。“族长大人,为宗族争光露脸,当然崔氏族人都会愿意去做,可并不见得就是要靠这块牌坊,比如说族长大人家的崔推官,听说现儿很得知府大人上市,以后定然是能平步
青云,少不得要县志留名的,是不是这样呢?”
听着卢秀珍夸自己儿子,崔才高面色稍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没了言语。“崔卢氏,话不能这么说,一个宗祠要靠族人齐心才能扬光大,好的名声可是多多益善,并不是只指望着谁的。”崔牧云在一旁开了口:“你是崔氏守寡的媳妇,自然也要
替崔家长脸。”
“这位族长大人,我并没有要想守一辈子寡,故此这贞节牌坊恐怕是不必要替我去争取了,免得到时候我嫁了人,又要来将这牌坊拆了,那可大大不妙。”
“啥?你还想嫁人?”崔牧云惊呼出声:“你不准备守寡?”卢秀珍比他更显惊异:“我现在只是在给大郎守孝而已,未必族长大人觉得我就该要守着未亡人这个名头过一辈子?等着孝期满了,我若是遇着合适的人,自然会要嫁人的
,绝不会就顶着那块牌坊过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