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灯光有些昏暗,屋子里的两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忽然间,左那人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伸手推开窗户看了看外边,见着下
弦月冷清如钩,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老爷,怎么就这样将东大街一间铺面给送出去了?”
张国公夫人的话里有些埋怨,她半垂着眼眸坐在那里,一双手藏在云锦衣裳之内,暗暗的在挠着掌心,有些不快。
家里不缺钱,家里京城的铺面有三四十间,这些都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要拱手让出一间铺面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张国公夫人心中很是不爽。
特别是东大街的铺面。东大街乃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接待的人差不多都是有些家底的,东西时新又能卖起价格,在那里的商铺没有一家不挣钱的,虽说这铺面都是交给管事打理,可张国公夫
人每年年底看账簿子的时候,心中自然有一杆秤。特别是东大街的几个铺面不仅地段好,而且还宽敞,后边都自带小院,即便自家不开铺子挣钱,就是租出去也能挣上一千多两银子,可现儿就这样拱手让人了,张国公夫
人有几分肉痛。这么一大家子人,每年得要多少银子才能糊得住!家里几个孙子孙女的婚嫁便是个大头,每人平均下来算至少也得八万的才能勉强将这婚事给办妥当——国公府的这块牌子可不能砸了,京城的普通百姓给自家孩子成亲,二三十两银子就能包了圆,可国公府的公子小姐若是三千五千的打了,那以后国公府就成了旁人的笑柄,怎么着也要
尽着最好的来,免得被人耻笑。
可是,没有银子终究不成,东大街一间铺面,每年进账差不多都有两三千,张国公夫人一想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长着翅膀飞走了,心中肉痛不已。
“就是想在皇上面前做好人,拿朱雀街的也就罢了,何苦要拿东大街的铺面!”
张国公夫人碎碎念了一句,朱雀街那边有五六间铺面,最挣钱的,每年不过四五百两,为啥就一定要拿东大街的呢?“妇道人家毕竟见识浅!皇上那时问起我来,我还要用朱雀街搪塞不成?皇上这是故意来寻我的碴子,我还能自己赶着送上去让皇上定个不敬的罪过?”张国公没有回头,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头长见识短,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用意,卢秀珍这小村姑,能够收拢过来已经是张家的福气,这是安插在陆思尧身边的一枚好棋子。今日在御花园,即便他不自己站出去接话,皇上少不得要问到自己身上来,不如自己伶俐点早些站出去。张国公的目光落在了花园的一角,那边立着一块太湖石,黑黝黝
的耸立,就如那儿站着一个人似的。皇上年纪小的时候对自己并无成见,先皇那时候委任顾命大臣,皇上还只是个小孩子,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他应召进了清华宫,那时候的太子,今日的皇上赶着走上来拉
住了他的手:“张伯伯,我好害怕。”
那时候他还亲昵的喊自己张伯伯,完全是将自己当成亲近的人看待,是什么时候跟自己生分了呢?张国公的眼睛眯了眯,或许是因着那个除夕夜罢。
先皇过世以后的第三个除夕,皇上恢复了在畅春园宴请群臣的规矩,他应邀前往,然而就在畅春园门口被胡太后宫里的一个掌事姑姑给拦下:“张国公,太后娘娘有请。”
他没有怀疑,跟着那掌事姑姑走进了一间僻静的偏殿,那掌事姑姑行礼退下,房间里只余下他一个人,胡太后并没有来。站在那里等了一阵子,他觉得有几分蹊跷,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也没现什么地方不对,这只是一间僻静的偏殿,简单的陈设着桌椅,窗户边有个半人高的花瓶,里头插
着从御花园折来的腊梅,一点点淡黄色的花朵点缀着棕灰色的树枝,显得生机勃勃。
“太后娘娘!”
好半日没动静,他没有忍住,低声喊了一句,可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没有半点声响,他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太后娘娘千岁,臣张祁峰觐见太后娘娘!”
有些奇怪,他一步步退向门口,当身子靠着门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推力在朝前边顶。
转过身,他颤抖着手拉开门,外边站着的不是他想象里的那张脸,而是一袭玄色的衣裳,中间深红腰封,长长流苏垂地,出细碎的簌簌之声。
这是家祭的着装,正统庄严。
“皇上!”
他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尔竟敢在此间私会太后!”年轻的脸庞上一双眉毛皱到了一处,眼中有着熊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