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低垂,雕花拔步床里隐约可见着一个人影,正靠着床板儿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鼻烟壶拨弄着。床边不远处放着一个熏香炉,白色的烟雾袅袅的从香炉孔里冒了出来,渐渐的朝屋顶上边冲了过去,愈是往上,烟雾颜色愈淡,到了最上边,已经成了极淡极淡的淡青色
,几乎看不见那一抹浅青。
“把鹅梨香给熄了罢。”
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床上那人已经掀开被子准备起来,侍立在拔步床两侧的宫女们赶紧上前,将帐幔挽上一边:“娘娘,可否要准备洗漱?”一张苍白的脸孔从帐幔后露了出来,白得有些瘆人,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两个月前还是娇嫩妩媚的那张脸孔。她的一双大眼睛此刻有些空洞无神,皱眉望了望那扇雕花窗户
,将衣裳拉拢了些:“给本宫更衣。”“是。”宫女们应声退下,有人到隔壁橱柜去找衣裳,有人蹲下身子,添了几块银霜炭到炭盆里,顺手将炭火拨开了些,顷刻间,一阵哔哔啵啵的响声,红色的火星子在铜
盆里跳跃着,又慢慢落入木炭上头。
炭火烧得旺盛,屋子里暖和得就如春天一般,宫女们围拢过去,一齐动手给那中年美妇换衣裳,眼睛不由得朝她隆起的肚子上溜了一眼。
这般算起来,娘娘应该是有快五个月身孕了罢?可不管有多久的身孕都已经没有用处了,皇上已经立了太子,上个月就行了大典,娘娘即便生出个小皇子来也无计可施,左右不过是一个王爷的封号,娘娘这辈子算是到
头了。以前娘娘还一直在想着能做皇后,后来现皇后娘娘怎么也板不倒,她便想着能做太子生母,以后太子即位,她便是生母皇太后,能葬入皇陵,享受万世供奉。可人算不
如天算,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娘娘的父亲此刻已经入狱,娘家失势,对于娘娘来说,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太医院最开始推托说不敢确定娘娘的身孕,可就在皇上下诏立了皇后娘娘所出的皇长子位太子以后,太医便迅速确诊下来,贵妃娘娘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世人都是踩低捧高的,这也怪不得太医们这般转了风向,即便有些人想要坚持着医者之心,可究竟不敢拂逆了皇后娘娘,否则凭着他们的伸手,如何能看不出来贵妃娘
娘到底有没有身孕?事到如今,贵妃娘娘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好好的养着身子,只盼生出个小皇子来,到时候封了王爷,若是有孝心向他的兄长求了接自己亲娘出去供养,这也未尝不是
一件好事——现儿的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应该会答应。只是看起来贵妃娘娘却过不了自己心里头这个坎,虽然宫里小厨房里每日都在变着法子给娘娘做好吃的,露叶琼根膏油流津,可她就是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人很快
就瘦了下来,到现在这身子变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陆贵妃着装完毕,让宫女给她描眉搽粉,打扮停当以后便让她们备好软轿:“本宫要去清华宫。”
“娘娘……”宫女们有些为难,皇上现儿病重正在休养,太后娘娘叮嘱过了,不能让人打扰,贵妃娘娘去过好些次,都被拦了回来,为何她还要坚持着去清华宫呢?
“还不快去备轿!”陆贵妃一只手撑了脑袋,回过头来,丹凤眼朝上一扫,目光里有些凌厉:“你们是看着本宫现在没有往日风光,故此不再用心,是也不是?”
“娘娘,奴婢们不敢。”宫女们唬得跪下身子,磕头如蒜:“太医说过,娘娘体弱不能经常到外边走动,免得影响了腹中胎儿,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陆贵妃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张皇后的几条狗罢了,你们怎么都相信那些混账话儿?本宫又不是没有生过孩子,前边几个哪次不是在外边走动到七八个月上边才少出去了
些?那时候太医还特地叮嘱务必要经常走动才好生养,这次如何就全部反过来了?分明是那些人故意把这话儿来撮弄本宫罢了,你们还不快些去给本宫备轿!”宫女们没有法子,只能爬起来去准备,陆贵妃转过头来朝菱花镜里看了过去,伸手捧住了自己的一张脸孔,朝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这般花容月貌,皇上见了应该欢喜
。”
不管如何,她都是这宫里最美的,张皇后那贱人,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