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几如人的内心,也慢慢的深沉起来。
但漫天的群星也因此而逐渐闪亮璀璨,一闪一闪。
世界越是黑,它们也就越是亮,不是么?
从父亲房里出来闷着头没走多久,刚一抬眼望星,想风月两句,感叹一下跌宕起伏的人生,赞美一下老爹的可爱,萧弋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管事萧三斤,偷偷扯到了一边:
“弋少爷……您看这,没耽误您修炼吧?”
“没有没有,三斤叔说哪里话。”
“那容三斤叔说一句实话,我可真是不愿您再和以前那些劳什子朋友搅合在一起,现在的您,转回了本性,开了窍,身拥咱立业先祖亲传的古木武灵,多好,多妙,多有份儿,多有面儿,多受咱家上下敬重。一瞧您现在这模样,就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三年以前,那时的您,是多么的敦正良顺、勤奋努力、和蔼可亲、孝道仁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惜三年以前那一天……”
叨叨叨叨了近一刻钟。
这算“说一句”实话?
萧三斤,四十来岁,矮小消瘦,山羊胡子,萧家整个府邸负责采买的管事之一,手握实权却抠得要命,一钱银子都恨不能买回三斤猪肉来。凭他三寸唠叨之舌,通常都还能办成!久而久之,便连本名都被忘记了。
偏偏这抠门的管事,自幼就最是心疼萧弋。凡萧弋的需求,从不吝啬和唠叨,无所不应。即便是三年来,同样也是如此。
“三斤叔,是福贵他们有托您传话来?”
“唉……弋少爷啊弋少爷,您让叔说您啥好呢?刚才说那么多,您不是一直都在点头么?”萧三斤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物事,塞给了萧弋,“在市场里常见相熟的肖家管事,托我给带回来的。弋少爷,当断则断,不断必乱,这玩意儿,还是能不听就不听的好啊……”
继续叨叨叨叨。
萧弋接过物事一看,是镶有初级传话铭文的传音石,能录音传话,用完即扔,百两现银一个。对普通人家来说算是奢侈品了。普通的纨绔,也会嫌贵。
轻轻一触,就有声音出:
“咳……咳,啊啊,试音,喂喂,试音……好了么?
谁他妈知道啊,这不都第一次摆弄这玩意儿么……
破东西,这么贵,够喝十来次花酒了……喏,貌似好了……
大哥!大哥!
我是福贵,我是福贵,您能听见么?听见请回话!请回话!
你他吗傻啊?大哥就算能听见现在能回话么?会不会玩?不会拿给老子……
别介,这不一想着要给大哥留遗言,心里老激动了么……”
一听这些无比熟悉的声音,萧弋咧嘴一笑,心里一暖。
不过,咋听着又有些别扭呢?
留遗言?还老激动?
传音石又悉悉索索的乱响了一阵,再次出的声音,就很肃穆,很正经了:
“大哥,您乖,好好听我说哈,我是福贵,代表众位兄弟给您通话,咱打出生起打胡乱说了十几年,难得表一次这么严肃的讲话,我一定尽心竭力、殚精竭虑地,争取,把兄弟们的意思表达好喽。
大哥,您知道么,您大张旗鼓威风凛凛的去了圣女的庆功宴,兄弟们原本坐等着您凯旋庆功,后来听闻那扯淡的消息,无不惊得肝胆俱裂天崩地裂心碎肛裂!
啥记吧毛圣女,长眼睛了没?
啥逑卵仔天才,懂不懂道义?
不过得知您并没淬死在当场,兄弟们无不舍死忘生深感遗憾,弹冠相庆倍感自豪!
大哥,您知道么,兄弟们早想来为您九死一生死里逃生表达祝贺和敬意,可纷纷被家里堵起来念那劳什子三字经,我草泥马,大哥您瞧瞧,还有兄弟们都瞧瞧啊,就我这成语水平,还用得着念那劳什子么?真是念得痨肠寡肚肝肠寸断啊,这不过了三五天后,才又纷纷洒洒飘飘荡荡的出来。
出来以后,我们哥几个,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走过那些熟悉的烟花楼,走过那些咱一起战斗过的大阡陌,小巷头,最后,走在空空荡荡熙熙攘攘的定安街上,蓦然回,才恍然现,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大哥您了……”
福贵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这深情款款,这麻辣酸爽,说得本一直叨叨叨的萧三斤都沉默了,悄悄抹起了眼睛。
“兄弟们凑了点银子,买了这贵死先人的劳什子,我草他吗铭文院的那帮子龟孙咋不直接去抢钱呢,老子明天就操家伙带兄弟去把那铭文院给掀喽……傻比!跑题了……哦,那扯回来,就是想给您最后说几句话。
想起大哥面对程啸那厮,定会英明神武垂死挣扎,最后结果,多半如履薄冰凶多吉少该死不得活,哥几个,顿感天地失色狼奔豸突,破釜沉舟一地鸡毛!
得知伯父为搭救大哥您,连日来四处筹钱,想必家里日子是快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我们哥几个也凑了点小钱儿。
除了买这贵得离谱的劳什子,还余下八千屎黄钱。
既然,两情相悦,只敢,聊表寸心……
您生,是我们的大哥,您死,还是我们的大哥!
大哥!!
您一路走好啊!
在下面别挂念哥几个,哥几个晓得按时给您烧纸和大花姑……哎呀卧槽……这光咋一闪一闪的呢?……大哥……我说的是大花……傻比,元石耗完了……哎我说……草……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