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玄修者因日常功课之一是专攻魂魄修炼,因而魂力强大。但再是精神力超于凡人,记忆力也该有限。
上玄城千万城民、学宫中十万天骄,圣长老为何会记得区区一个老李头?
一位是传说和信仰一般高高在上受人朝拜的女神,一个是卑微如草芥受人鄙视的下人仆役,两者又怎可能生过任何交集?
然而太上圣长老专门把这老李头传来,又对他的姓名祖籍来历家中亲人等如数家珍,特别连他唯一亲人、小孙女的名字都说得丝毫不差,这就深深震撼了众人,同时又疑窦丛生:圣长老一来,不立即着手调查处置冲突的双方,却和这老仆役套近乎摆家常,到底目的何在?
这也让萧弋对这位美女圣长老,生出了许多好奇。
李三林自然又是惊诧又是感动莫名,瞬间泪流满面嘶声痛哭:“草民是何等卑贱的人物,区区贱名又何足挂齿?!未曾想却能有如此齐天的洪福,被大城主您记在了圣心之中!”
“老人家,”圣长老诚恳地平视着李三林,表情和语气都平易近人得如同他的一位老邻居一般,“你可不是草民,自九祖开宗立城以来,我上玄城里就人人平等,又何来草民一说?你的姓名,也更不是贱名,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在的……”
我李三林到底何德何能,能入你的圣眼圣心?
我一直在你的心里……真的?
我李三林的耳朵,是因老生聋了吧!
圣长老悦耳动听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自上玄六百五十三年你李家先祖李和风携全族三百六十六口人,响应圣城号召自鲁国溧阳迁入上玄城,六百多年以来,李家十数代人,为保卫圣城在历次大战征集民丁时无一缺席,至今牺牲的人口,男女都有,总计该是九百八十九人。
也因此,硕大的李家天才逐一陨落、家势日渐衰败、人丁也日益凋零,不得不于九十八年前,由上玄西城搬入了城西郊外的棚户区。
五十六年前,上玄西城郊外黑死病大灾变中,你父母双亲、叔伯姑姨、兄弟姐妹一夜尽亡,全家仅活你一口。
四十七年前,十五岁的你,用家族荫功来学宫换取了这份奉事的苦差,为我联盟培养后生人才尽心竭力,默默无闻埋头奉事无怨无悔,直到今日。
三十三年前,你与何氏成亲,之后育有两子。你妻何氏,产次子李云时又难产而去,留你独自抚养二子成人。
十六年前,上玄属国庞氏兴兵作乱,你又亲送你两对儿子儿媳加入了上玄平叛军,却再没等到这两对英雄儿女回来。
而你现在唯一在世的亲人,便是长子李振明留下的独女、你的长孙女,李晓娟。
算起来,她今年,应该刚满十六岁。
而你李三林,该已年高六十有三……”
圣长老平静地望着李三林,如邻居见面唠家常一般,将他的家族史和个人史娓娓道来。
她的声音,没有剧烈的情绪变化,没有强烈的抑扬顿挫,只是平缓得如同一道无波无浪的长河。
却听得全场万人,寂寥无声!
人们的眼前,看见的却是波澜壮阔激浪汹涌的历史长河中,一个普通的上玄家族为了上玄城的生存和崛起,交出了一群又一群子弟任由他们被浪头淹没,几百年过去,最终徒留下一对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爷孙俩,却也依然对他们所坚守的信仰毫不动摇、无怨无悔的画面。
那一幅幅画面,是如此的清晰,是那么的生动……
原来这位贱如草芥的老李头,身后还有这许多被血泪沾染、不足为外人道的悲凉沧桑?怎不令人肃然起敬,又心生怜惜。
太上圣长老就这样,用明明和熙如春平淡无波的声音,却如疾风暴雨、凄风冷雨般,横扫全场所有人心头!
很多女弟子,眼眶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又拼命压抑着不敢令自己的抽泣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男弟子,想起自己日常里以上玄天骄自居,对学宫里下人仆役们包括老李头那鄙视的目光,那颐指气使的态度,甚至是一个不合意就恶语相向拳脚相加的做派,脸开始红、烫!
圣长老的目光,从李三林那皱纹密布的老脸上抽离,一丝伤悲一闪而逝,又缓缓扫视全场,声音又拔高了一分:
“所有像李三林老人这样,为了圣玄联盟和上玄城的生存、壮大、崛起,作出过巨大牺牲的城民,我洪玄机,又怎能不记得?!怎敢不记得?!”
陆仁川的额头,冷汗扑簌而下!却不敢伸手擦拭。身为圣玄联盟长老会位序最高的大长老,竟然对圣长老所说的一切一无所知,实在是羞愧欲死!
华铁农一直平淡如水的脸色,也陡然变得铁青!原本按他的脾性,今日的冲突这煮茶仆役也算罪魁祸一个,非死不可!稍后一个眼神自然便会有人将他隐秘地拖走处决掉再毁尸灭迹,他的亲人也必将一个不留!但现在,谁还敢动他分毫?
李三林的撼哭声,早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