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鸢原本就是来阻止贺荣人。”
“不同,大大不同,铁鸢现在为蜀王大将,他挡住贺荣人之后,转身就会进攻汉州军。徐公子心知肚明,汉、益两军绝无可能共存本州,必须是一方投降另一方。”
铁鸢的确已经制定进攻汉州军的计划,只是被楼碍抢先一步。
“铁鸢乃蜀王故交,君臣情契,想让他背叛蜀王,难。”
“如果容易的话,我派一名使者前去劝降即可,何必求助于徐公子?我听说,徐公子四处劝人抵抗贺荣部,我也有幸领教,如今该是徐公子出力的时候了。当然,我不强迫,徐公子若觉得我的计策不好,必败无疑,或者觉得铁鸢宁死不降,那就算了,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徐公子前往益州。早走早好,再晚几天,怕是道路不通,也不安全。”
徐础也被楼碍逼上一条进退不得的绝路上,认真地想了一会,“我愿意前去劝降,但是我想先问一件事情。”
“请问,我必如实回答。”楼碍笑道,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传闻汉州官兵早在大乱之前就在搜刮粮草,以至民怨沸腾,是真的吗?”
楼碍没料到徐础会问这件事,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想不到乱世之中还有徐公子这样不忘百姓之人。”
“非也,我只是想知道楼长史是有长远打算,还是只想占据一州以自保。”
“我明白徐公子的意思,但你问不出什么。官兵的确早早征粮,但是也给百姓指出明路:全家搬进城里,男子为兵,妇人为佣,与官兵共保平安。可百姓受刁民蛊惑,不信官府,反而藏粮杀吏,只图眼前安逸,不顾将来大难。棍匪一至,百姓更是有恃无恐,竟拿造反威胁官吏。棍匪都说自己吃不上饭才要造反,是不是?事实上他们早早将粮食与妻儿老小运进山中隐藏,自己出山,四处趁火打劫。徐公子若以为百姓都是待宰羔羊,可就大错特错,真正的良善之辈,一直追随官府,从未生出异心,也得到很好的照顾。至于棍匪,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刁民。”
“所以楼长史不要降世军,只要益州军。”
“嗯,益州军至少没做棍匪,而且他们在益州本是客民,可以为汉州所用。”
“明白了。”
“怎样,徐公子觉得我有长远打算吗?”楼碍笑道。
“楼长史的长远打算想必是恢复天成,自为宰辅。”徐础猜道。
楼碍没笑,“朝廷虽有种种不是,但是待楼家、待我恩情甚重,我纵不能做复兴之臣,也绝不做乱臣贼子!”
徐础拱手道:“佩服,像我,就是乱臣贼子。”
“徐公子没受过朝廷与楼家的多少恩情,自然也无报恩之心。我今日所言,皆非出于兄弟之情,纯是相信徐公子之才,足以平定汉州之乱。”
“承蒙高看。”
“明天一早徐公子出?”
“不用等那么久。”徐础看一眼黑黢黢的栈道,那上面涂满了油脂,比平时加倍难行,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谷,“我现在就出,铁鸢想必相距不远。”
“夜深难以看清道路,这里又不能点火……”
“我是习惯夜行的人。”徐础拱下手,“阁下忠于天成,但是朝廷在北,阁下居南,隔绝越远,恩情越浅。”
“明白,天成若要复兴,第一步就是要让陛下脱离贺荣人的掌握。”
徐础笑了笑,再不说什么,伸手摸着栈道木架,小心翼翼地走上去,一步一停,丝毫不敢大意。
短短数十步栈道,徐础用时极久才走到对面,靴底沾满油脂,在路上蹭了好一会才不那么滑腻。
远处传来楼碍的声音,“徐公子平安吗?”
“平安。”徐础大声回答。
“水无源必涸,树无根必枯,望徐公子勿在意小小恩怨,早日寻到自己的根源!”
“多谢。”徐础迈步离去,至少明白一点,自己与楼碍道不相同。
他早已不在意楼家,甚至不在意天成皇帝与吴国公主之间的陈年旧怨,他一路行走,求见群雄,只为找一点小小的光明,如同这条谷道,明明只有一条路,但是夜色笼罩,他也只能摸索前进。
将近天明,徐础遇见一拨益州军,他们走得极为匆忙,其中有人认得徐础,告诉他铁鸢就在后面不远督兵赶路。
铁鸢率军日夜急行,眼见离汉州谷口不远,听说徐础赶来求见,不由得十分吃惊,立刻猜出不会有好事。
徐础想了一个晚上,现一切果如楼碍所说,铁鸢除了投降,已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