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后面,单娆的声音越小,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边学道想下床,可是挂在床头的营养液还没输完,他问单娆:“很严重?”
单娆先点头,又摇摇头:“人都清醒着,不过医生说得治疗观察几天。”
边学道坐着想了几秒,抓着单娆的手说:“不论谁问起,你就说是我带你去游乐园的,是我要去坐过山车的。”
单娆听了,抽泣着说:“可是不是你要去的,是我,都是我的主意。”
边学道柔柔地说:“听话,照我教你的说,人有些时候得学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半个小时后,营养液输完了,看着护士走出病房,边学道问单娆:“我去看看我爸我妈,你去吗?”
单娆低着头,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边学道把单娆搂在怀里,说:“那这样,我先去,把人安抚好了,你再过去。”
边学道先去看的边妈。
见边学道进门,边妈看着他说:“你是不把我和你爸折腾死不算完。”
边学道笑嘻嘻地凑到跟前:“妈,说什么呢?我多听你话啊”
边妈盯着边学道的脸,问:“去游乐园,是你和单娆谁的主意?”
边学道说:“我的主意。”
边妈怀疑地问:“你的主意?你对那些东西从来没什么兴趣,你当我不知道?”
边学道说:“真是我的主意,我也是为了哄女孩子高兴。”
边妈说:“你就蒙我吧”
边爸是肺炎,在另外一层楼的病房。
边学道推门进病房时,边爸还在咳嗽,他赶紧走过去,帮边爸捶背。
边爸摆手说:“不用。”
边学道问:“医生怎么说?”
边爸说:“听他们说一套一套的,其实就是上了岁数,身体免疫力差了,及时消炎就好,不妨事。”
边学道握着边爸的手说:“都怪我。”
边爸刚要说什么,猛地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
喝了口水,边爸接着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次我不问是你还是单娆的主意,但我希望以后无论你做什么,做之前先想想我和你妈,让白人送黑人,是最大的不孝。对了,你去看看小善勇吧,孩子也折腾病了,哎”
边学道问:“善勇怎么了?”
边爸沉吟了一会儿,说:“家榆这个孩子,在外头几年,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我倒不是怪她,就是她这个性子,你以后多留一个心眼。”
边学道多精明一个人,听边爸这么一说,事情来龙去脉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沉声说:“我明白了。”
走出边爸的病房,边学道心里多少有点意外,边妈迁怒于单娆,他有思想准备,但连边爸都表露出一丝对单娆的不满,难道王家榆在中间说了什么?
王家榆……
很快,边学道从杨恩乔嘴里问出了事情的经过和影响。
傅采宁脚踝错位,沈雅安感冒,王家榆抱着孩子去边家送信,孩子着凉得了肺炎。
听杨恩乔说完,边学道有点明白边爸的不满来自何处了,他不满单娆带着边学道疯玩,不满王家榆行为的私心,同时也不满两个女人的暗斗。
当然,单娆和王家榆斗,感情上,边爸肯定是向着单娆的,可是上次边学道住院,单娆来去匆匆,加上这次回来,想跟他要一副“难得糊涂”敲打边学道,边爸察觉到,儿子和单娆之间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甜蜜美满。
到了边爸这个年纪,看过太多家庭的离合聚散,他心里清楚,从一开始就“难得糊涂”的婚姻,很难一起走到白
边爸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他主观认为是单娆想依仗家世压儿子一头。
单娆在医院陪了边学道一个晚上,半夜累了,就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和衣而睡。
清晨,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鸟鸣将睡得很浅的单娆吵醒。
体力透支的边学道还在熟睡,单娆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子,轻轻走出病房。
楼外,所有花草树木都在晨曦中苏醒,单娆抱着肩膀在小道上徜徉,偶尔能遇见一两个穿着病号服还在散步的患者,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热爱生命的人。
罗素说,太强的自我是一座牢狱,倘你想完满地享受人生,就得从这牢狱中逃出来。
自我的另一端,太爱一个人,同样是一座牢狱。
曾经骄傲的单娆,已经卑微得触到了底部,她没做错什么,过山车事故纯粹是偶然,可是好多人只看结果不问动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有些不敢面对边爸边妈,不敢面对边学道公司里的高管下属,她怕那些人当面冲她微笑,背过身就跟别人说:看见了吗?就是那个女人,差点害死边总……
一个人走了好久,单娆长出一口气:不想了,不管怎么说,学道是个体贴通情理的男人。
两天后,假期结束,单娆回了燕京。
五天后,边学道一家三口出院。
再一次把儿子扔在医院,对于单娆事业第一的性子,边妈心里的不满,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