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何必等到那时候,到了那时候,说不定郎君已经走了。郎君不在,我又去找谁来替我加笄呢?”
她这么说着,走近了他。他看见她浑身颤抖着,她踮起脚尖,用手扶着他的肩膀,去够他的唇。
他低下头,感到那甜美的芳唇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他听见她声音颤颤巍巍:
“郎君……不要走……如果郎君一定要走,那就先杀了我。”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神却很强硬,从绝望里透出坚定来。她总是这么倔强,一下子就打碎他所有的计划。明夷君心中怜意大起,伸手抱紧了她软软的小身子,柔声诱哄道:
“我和小阿露定下了二十年之约啊,你莫不是忘了?你想要现在就逃避二十年以后的责任,本座可不依。”
湛露笑得极为凄楚:
“郎君如今又要用这话来哄骗我了。郎君却不肯想一想,您把阿露独自留在此处,留下二十年的牵挂,让阿露的每一天都将在对郎君的思念中度过。如此生不如死,我倒宁愿与郎君永世不再相见。如此这般,或许阿露还有将郎君忘却的可能啊。
我不用郎君帮我恢复味觉了,就算是没有味觉,只要好好努力,我一定也能成为出色的厨师。如果郎君要走,就请现在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她的声音虽然凄楚,言语却极为坚定。明夷君听了此言,心如刀绞。万万年里,明夷君于时间的荒野之中走过,未曾与人有过如此的纠缠,未曾听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命运奇异的线已经通过她的言语将两人缠住,明夷君明白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回避。
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答道:
“你道我有万万年的寿命,却不知万万年的寿数也只是虚空,万物方生方死,而我存在于这世上,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并无依凭,也无人依凭于我。生与死,悲与欢,灭与不灭,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我本应一直如此,直至于万万年。然而你却让我与人世有了牵扯,此时你说要与我永不相见,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你还可以忘却一切,然而你向波心投的石子不会消失,涟漪将一直蔓延下去,永世永生。别离的苦痛总可以用相见来补偿,如今我求你忍耐数年的时光,等我回来了,我们便可以齐享永世的欢乐。我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就一定会做到。”
湛露明白他是一定要走的了,不过他的话字字真情,让她原本下定决心硬起的心肠又软下来,她悲喜交加,嘴角悲戚的苦笑还未敛去,眼中又盈满欢喜的泪水,她一时间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昏厥过去,软倒在明夷君的怀里。
明夷君抱紧了怀中的小人儿,轻吻她的前额。她的额头光洁,皮肤滑嫩。如果是以前,明夷君大概会对她的美味垂涎不已吧。然而此时,他察觉到他的内心之中,似乎早已经有了食欲以外的东西出现。
这东西不是一下子出现的,似乎数月之前,就有种子种在了他心里,此时它已经萌长大,就算是剪去枝叶,它的根须也要蔓延生长下去的。
如果是人类的话,会把那东西叫做情愫吧。然而明夷君身为饕餮,却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除了食欲以外的欲念和感情。
这仍然是食欲吧,他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渴望和自己的食物在一起生活,并且永世生活下去,这才是极致的食欲。对,是食欲。只不过,是最特别的食欲,这种食欲只会对她产生。
经过这许多事情,即使是明夷君也会感觉到倦怠,他决定要休息了。他需要睡一个比平时更长些,更安稳些的觉。于是他念起了咒文。
这咒文的力量,可以让听见咒文的所有生灵都昏睡过去。他念着咒文,他知道本来昏倒了的湛露呼吸慢慢变得非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正常,她睡着了;变成狐狸在门边伤偷听的青玄道士倚着门边,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在厨房里胡思乱想坐立不安的阿箸娘子也睡了,她直挺挺地倒在厨房地板上,那模样还像一双筷子。
屋子里所有细小的虫儿也都睡了,整个酒肆里,除了呼吸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别的响动。
明夷君小心翼翼地把湛露放下,宽衣解带,低吼一声,变回了青色的巨兽。他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房间里所有的空地。
他用他巨大的爪子轻柔地拨过湛露,让她非常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枕在他的前肢上。他轻轻包裹住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她,也陷入沉沉的睡眠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