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安嬷嬷越是这么说,顾穗儿心里越是不太舒坦。
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架子,更不值得这许多人为自己这么奔忙。
那个在院子里开灶的事,已经闹得好多人知道,有羡慕的,也有感叹萧珩对她好的。
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她只是一个妾而已。
“嬷嬷,我是什么样人你也知道的,原本不过是寻常村女,大字不识一个,论起见识更是丝毫没有,我这样的来到了侯府里,身份低下,不过是区区一个妾室而已。侥幸怀了三少爷的骨血,大家看在我肚子里骨血的面子,这才让我几分而已。”
她就是人家说的母子以为贵,如果没有小蝌蚪,她就什么都不是。
至于安嬷嬷,如果没有自己,断然没有如今的得意。
顾穗儿才开了个头,安嬷嬷就明白她意思了,低头细想了下,忽然后背心一阵泛冷。
其实安嬷嬷在睿定侯府这么些年,本就是人精,世情通透得很,只不过最近太过顺遂又得了众人奉承一时麻痹了而已,如今细想一番,明白过来,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张扬。
再看顾穗儿,清澈的眼眸认真地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为了这事儿颇为担忧,当下忙道:“是老奴太过得意竟然忘了本,这是老奴的不是!”
顾穗儿见她这么说,连忙摇头:“嬷嬷,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来到这府里,凡事都是靠着你的,什么都要你的指点。只不过这事儿,我终究不安罢了。”
安嬷嬷却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须知这人哪,便是再聪明,失意时候能够保持本心,不难,最怕的就是得意时。这人一旦得意了,忘记本分,或嚣张跋扈,或者得意张扬,那都是有的,这种往往自己还不觉得,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凭空落个笑话罢了。
她在感悟之后,再看顾穗儿,不免越喜爱了。
“老奴在侯府多年,修炼得一把年纪,自以为早已经看透了人情,只是终究犯了一个错。夫人虽然不懂这府里的门道,却好在心思纯真!”
心思单纯的,大智若愚,倒是能看透聪明人最容易犯错的这关键处。
顾穗儿哪里懂得这什么道道的,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比起那两位少奶奶,还有那萧槿萧栩,自然是远远不如的。
如今却被人如此优待,心中下意识地不安罢了。
此时听安嬷嬷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
自此之后,安嬷嬷倒是对自己伺候的这位小夫人刮目相看。以前虽然也是好生伺候着,但到底认为这是个乡下来的傻姑娘,凡事需要提点,那好生伺候里多少有些怜悯,怜悯之外,也是想为自己捞些好处。
而如今呢,这怜悯却慢慢地变为了钦佩和感慨。
毕竟人这一辈子还很长,她陪着顾穗儿走的路还很长,这才到哪儿啊!
安嬷嬷便小心看管底下丫鬟仆妇,做事低调,炉灶之事也是小心使用,不敢对外提起,面对那王开顺家的,更是言语敬重,不敢有什么慢待。
顾穗儿见了,总算是自在些了。
她是凡事小心翼翼不肯出风头的,只想着安稳过日子。
舒了这一口气,转眼已经是八月十四了。
这睿定侯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准备着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夜,是要阖府上下一起赏月的。
听说这赏月的时候还有猜灯谜射覆之类的游戏,顾穗儿哪里懂得这些,少不得临时抱佛脚,请来了陆青怡过来教教自己。
陆青怡最近住在侯府里,倒是和顾穗儿走动比较多,两个人慢慢地性情相投,比起其他人来关系要更好。
“你其实聪明得很,以前不会只是没学罢了,如今稍微提点下,马上全都通了。”
陆青怡笑着这么说。
她确实觉得顾穗儿是个聪明人儿,自己念给她的诗集,她便是有些字不认识,却也硬生生地记下来了。
“也难为你,跟着三哥那样冷清的人,竟然还能学会识字。”
依她看,这位三表哥哪里像是能教人东西的样子,什么打打杀杀的诗词用来教小嫂嫂这样温柔娇怯的女儿家,可真真是有眼不识珠。
“没办法,他让我背那些,少不得努力背下来。”
“小嫂嫂,你这性子也忒好了!”
这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安嬷嬷进来道:“刚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三爷进二门了。”
陆青怡一听,忙道:“那我先回去了,赶明儿咱两在说话。”
顾穗儿起身送客,站在院门外看着陆青怡离开,捧着肚子刚想着要进院,就见萧珩从那边廊下走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袍,华贵无双,清冷的眉眼更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气势。
如果是之前,顾穗儿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这等人物的。
不过现在,她腼腆地笑了下,站在那里,等着他过来。
萧珩今日回到听竹苑中,一抬眼间,便见女子如隔户杨柳,弱袅袅立在画廊前。
她本就生得稚嫩娇小,弱骨纤形,如今挺着和那纤细身段颇不相称的肚子,又披了一个厚实的织锦大披,让人乍看之下心生不忍,也心生愧疚。
当下住脚,细细凝她。
望着这样的她,他就格外清醒地记得,他是怎么让她怀上自己骨血的。
世间阴阳敦伦竟是如此奇妙,不过是那么一夜而已。
他的目光太过异样,以至于顾穗儿有些不懂了,微微低头,柔声问道:“三爷,怎么了?”
萧珩敛目,想起了自己早早回来的目的。
“有个东西给你。”